昆仑山下的云气蒸腾了整三日，从东海边来的蛟龙吐着水花挤在人群里，青丘来的九尾狐踮着脚往阵门口瞅，连西荒的石精都裹着风沙赶来
阐教与截教同开山门收徒，这等盛况自打紫霄宫听道后便再没见过，便是洪荒里最迟钝的生灵也知道，今日踏入那座流光溢彩的拜师阵，往后的道途便可能天差地别
阵门分作左右两扇，左边悬着“截教”幡旗，金光里裹着万类生灵的虚影，看着便热闹
右边“阐教”玉牌莹润，隐约有玉虚宫的清光流转，透着几分肃穆
多宝穿着玄色道袍立在左阵前，手里捏着姚悯塞给他的“监考手册”，封面还写着“错放一个心术不正的，罚抄《截教门规》一百遍”，看得他头皮发麻
玄都则在右阵前摸着拂尘，面前的玉案上摆着三枚测灵珠，却总觉得袖袋里那卷《阐教弟子行为规范》硌得慌
昨日师尊拿着姚悯写的门规，愣是改到了子时，最后叹着气说“罚得是狠了些，但总比将来闯大祸强”
阵内早已被姚悯布下层层幻境
第一关考“欲望”，是片堆满先天法宝的幻境，有的生灵刚踏进去就红了眼，抱着个假的乾坤圈不肯撒手，转眼就被阵风吹了出去
第二关考“心性”，幻化成最恐惧的场景，有怕天雷的缩在角落发抖，有惧因果的对着镜中罪孽哭嚎，能闯过的十中剩三
第三关考“根性”，需在迷雾里辨认出与自己道途相合的灵光，不少生灵对着错认的灵光死磕，最后灵气耗尽被送出阵
最磨人的是第四关，悬着块水镜，里面正映着姚悯改良版的《万年修道千年实践·弟子精简卷》，题目密密麻麻，看得人眼晕
“啧，这只狼妖不错，过了前三关，到第四关卡壳了”
大殿内，姚悯趴在水镜前，指着镜中一个青面獠牙的身影
“你看他答的‘若师兄抢了你的机缘，该怎么办’，选‘半夜去偷回来’，这心性不行啊，得筛掉”
元始端着玉杯的手顿了顿，瞥向水镜道“此等行径本就该罚，筛得对”
他手里还捏着那卷改了又改的门规，最末一条写着“同门相残者，废除修为逐出山门”，正是昨日被姚悯那句“防患于未然”说动才加上的。
老子捻着胡须，看着阐教那边的阵仗
“玄都倒是严格，连答题字迹潦草的都筛了。”
通天则盯着截教阵内，见一个披毛的猴精对着“如何向阐教弟子解释‘披毛戴角亦有道’”的题目抓耳挠腮，忍不住笑出声道“这题刁钻，比我当年给弟子们出的难多了”
姚悯嘿嘿直笑道“不难怎么能选出好苗子？你看那只仙鹤，答‘若被阐教弟子嘲讽出身，便以丹术证道，让他们知道仙鹤吐纳的灵气比他们喝的仙酿还纯’，这气度，配进你截教”
正说着，水镜里忽然一阵骚动
阐教那边，十二道灵光先后冲出第四关，落在玄都面前，正是日后的十二金仙
元始见了微微颔首，眼底闪过一丝欣慰，却听见姚悯嘀咕道“果然还是这几个，根性是好，就是得防着点那个……”
她没说透，只是对着广成子的身影多看了两眼，又想起日后的九曲黄河阵，眉头微蹙
转头看向截教阵内，景象热闹得多，各色生灵络绎不绝地冲出第四关，多宝在阵前忙得脚不沾地，一边登记名册一边念叨“莫急莫急，都有位置”
姚悯看得眉开眼笑，忽然目光一凝，定格在一个雪白的身影上
那是只兔子，长耳短尾，浑身毛茸茸的，正蹦蹦跳跳地闯过第三关，往第四关去
“我靠！是他？”
姚悯的笑容倏地敛了，背后竟隐隐透出寒气
三清都察觉到她的变化，齐齐看向水镜
只见那兔子灵气纯净，悟性极高，在第四关的水镜前站定，看题的速度极快，显然是有些小聪明的
“不过是只兔子，悯儿怎的这般反应？”通天疑惑道
姚悯没回话，指尖在身前虚点，暗中动了手脚
她记得这长耳定光仙，原是截教弟子，后来却在诛仙阵前叛投西方，还盗了通天的六魂幡，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西方的人，就该待在西方，别来搅和截教的浑水！
阵内，长耳定光仙正答到最后一题，忽然发现题目变了
原本是“如何守护师门法宝”，赫然变成了“若有外人许你更高的地位，让你交出师门重宝，你会如何应对？请写出三种拒绝方式，并详述每种方式对应的道心坚守”
那兔子顿时懵了，支支吾吾半天写不出，最后被阵内灵光一卷，狼狈地摔出了阵外，对着截教幡旗望洋兴叹
大殿内，姚悯这才松了口气，背后的寒气散去，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
“没什么，就是看这兔子不顺眼，觉得他道心不稳”
三清对视一眼，虽不明所以，却也没多问他们早已习惯姚悯这些没来由的举动，往往事后才发现她是在规避祸事
就像上次改考题，后来想想，那些家长里短的题目，倒真让他们琢磨出几分化解矛盾的法子
收徒持续了整整七日，昆仑山下的人潮才渐渐散去
阐教阵前，玄都领着十二道身影走来，正是广成子、赤精子、玉鼎真人等十二金仙，个个身姿挺拔，眼神澄澈，见了元始便躬身行礼，声如洪钟
元始颔首，眸中带着赞许，将他们引至玉虚宫偏殿，赐下各自的法宝，又拿出那卷厚厚的门规道“此乃门规，你们且记熟，第一条，不可轻慢同门；第二条，不可妄议截教……”
截教阵前早已排起长队，多宝身后跟着黑压压一片生灵，有鳞甲披身的蛟龙，有背生双翼的青鸟，有吐着信子的蛇妖，还有些山石草木成精的，形态各异，却都透着一股鲜活气
通天看着这满堂弟子，既欣慰又头疼，这些生灵根性驳杂，日后管教起来定是费心
他领着众人回了碧游宫，赐下法宝后，也搬出姚悯那卷“坑人”门规，念到“若与阐教弟子起争执，需先自省，不可先动手”时，底下顿时响起一片嗡嗡声，显然是觉得委屈，却被通天一记眼刀压了下去
而大殿内，姚悯待得有些坐不住了
见收徒已毕，她端起老子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起身道“太清师弟，我去寻些材料”
老子抬眸道“又要折腾什么？”
“忘了？我要加固不周山啊”姚悯眨眨眼
“那山是撑天的柱子，总觉得不结实，我寻些石头、山体什么的加固加固，免得日后出乱子”她顿了顿，凑近老子低声道
“对了，你日后多留意个人，紫霄宫听道的燃灯，他虽是一同听道的道友，却与西方那边走得近，心思深，防着点好”
老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缓缓点头道“我晓得了，你去吧，万事小心”
姚悯应了声，转身便没了踪影，比上次溜得还快
老子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无奈摇头，又看向窗外
昆仑山上云雾缭绕，新收的弟子们正在各自宫殿前修行，一派欣欣向荣
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姚悯的话里藏着隐忧，那加固不周山的举动，怕是不只是担心山不结实那么简单
姚悯早已驾着云往东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