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客栈的月光比昨夜凉了几分。
苏满将最后一张安神符贴在阿福的床头,符纸泛着淡淡的金光,映得他苍白的脸颊多了些血色。被画皮妖附身的后遗症比想象中严重,阿福虽然醒了,却总是说胡话,梦里还在喊着“鳞片”“冷”。
“多谢苏姑娘。”矮个随从感激地作揖,他叫阿忠,是沈辞身边最得力的人,“若不是您,阿福恐怕……”
“他只是被妖气侵体,养些日子就好了。”苏满收起符纸,“记得让他多晒太阳,画皮妖属阴,阳气能驱散余毒。”
阿忠连连点头,刚要再说些什么,门外传来沈辞的脚步声。他脸色凝重,手里还拿着一卷卷宗,显然刚从县衙回来。
“姑娘,”沈辞将卷宗放在桌上,“周显的案子审得差不多了,他供出了三个同党,都是江南一带的官员。”
“那画皮妖呢?”苏满问。
提到画皮妖,沈辞的眉头皱了起来:“我已经让人将它关在县衙的地牢里,加了符咒封印,等处理完周显的事,就押去京城,交给钦天监处置。”
苏满的脸色沉了下来:“交给钦天监?他们会怎么处理?”
钦天监虽管天象历法,却也兼管精怪之事,只是那些官员大多视精怪为异类,非杀即囚,很少会网开一面。
“按律,精怪附身害人,当处极刑。”沈辞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画皮妖虽未伤及性命,但盗窃密函已是重罪,理应严惩。”
“它是被胁迫的。”苏满提高了声音,“若不是周显下控妖咒,它根本不会附身在阿福身上。而且它最后供出了周显,也算是戴罪立功。”
“律法面前,没有‘被胁迫’的说法。”沈辞看着她,眼神锐利如刀,“若是人人都以‘被迫’为借口,那律法还有何用?精怪亦然。”
“可它不是人!”苏满反驳,“妖有妖的规矩,它虽有错,却罪不至死。你将它交给钦天监,无异于送它去死。”
“姑娘这是在质疑朝廷律法?”沈辞的语气冷了下来,“我身为御史,职责就是维护法纪,无论对方是人是妖,只要犯了罪,就该受到惩罚。”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火花四溅。阿忠站在一旁,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手里的药碗晃得厉害。
“我不是质疑律法,”苏满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是觉得,法外有情。画皮妖虽附身阿福,却没伤他性命,反而帮我们找到了周显,这难道不值得从轻发落吗?”
“从轻发落?”沈辞冷笑一声,“那阿福所受的罪,算什么?被精怪附身,形同傀儡,这难道不是伤害?”
“我可以用符咒消除阿福的后遗症,甚至可以补偿他。”苏满从木箱里取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几粒丹药,“这是凝神丹,能补他损耗的精气,比寻常补品有效十倍。”
沈辞却没看那瓷瓶:“姑娘觉得,伤害能用丹药弥补吗?若是下次再有精怪效仿,以‘胁迫’为借口作恶,又该如何?”
苏满语塞。她知道沈辞的话有道理,律法的存在本就是为了警示后人,可眼睁睁看着一只并非穷凶极恶的妖被处死,她又于心不忍。
师父曾说,修行者当存慈悲心,辨善恶,而非只论是非。画皮妖有错,却罪不至死。
“我可以带走它。”苏满看着沈辞的眼睛,“我会用符咒约束它,让它在山中修行百年,不得再踏入人间。这样既惩罚了它,也给了它改过的机会,不好吗?”
沈辞沉默了。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姑娘可知,私自放走犯案精怪,也是犯法的?”
“我知道。”苏满的语气很坚定,“但若因此能救一条性命,我愿意承担后果。”
沈辞看着她,眼神复杂。他见过太多趋利避害的人,像苏满这样,为了一只素不相识的妖,甘愿冒险的,还是第一个。
“让我想想。”他最终说。
苏满没有再逼他,只是将凝神丹放在桌上:“阿福的药,记得让他按时吃。”
她转身走出房间,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倔强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