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那道荒诞的“封赏”圣旨，如同一个拙劣的笑话，非但没能提振半点士气，反而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剑门关守军摇摇欲坠的精神支柱。绝望如同瘟疫，在饥饿和炮石的煎熬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蔓延、发酵。
而关城本身，在唐军昼夜不息、集中轰击下，也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城门楼左侧那一段长约二十丈的城墙，承受了超过十万斤巨石的疯狂蹂躏。巨大的青石条早已粉碎移位，内部的夯土被反复震松掏空。整段墙体如同一个被蛀空的巨人脊梁，布满了狰狞的裂缝，最宽处可容人侧身通过。墙体严重外倾，每一次炮石落下，都引发一阵剧烈的摇晃和更大规模的崩塌，烟尘如同永不消散的瘴气，笼罩着那片区域。
守军早已放弃了在那段城墙的防守，那里成了生命的禁区，随时可能化作埋葬一切的坟场。
时机，已然成熟。
唐军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如铁。
李世民端坐帅位，面前巨大的舆图上，剑门关的轮廓被朱砂笔重重圈出，关城西北角那片象征崩塌的区域，更是被涂抹得一片血红。
“殿下，崩塌处已成绝大缺口，守军已无力亦无胆据守。”李积指着地图，声音沉稳却带着锋芒，“缺口下方虽堆积大量塌方碎石，形成陡坡，但攀爬已非难事。守军士气彻底瓦解，王世充昏招迭出，军心离散，此时总攻，正当其时！”
“元帅所言极是。”房玄龄接口道，“窦建德前锋新败，主力尚在观望，短期内无力再犯。突厥动向虽不明，但风雪阻路，其主力南下尚需时日。此刻，正是拔除剑门关这颗毒刺，彻底碾碎王世充最后希望的最佳时机！”
李世民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舆图上那个血红的缺口。他的眼神，如同淬火的寒冰，又似即将喷发的熔岩。连日围城的疲惫，被这最终决战的亢奋彻底点燃。
“传令！”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决定命运的力量，响彻大帐：
“全军——总攻！”
“目标——剑门关崩塌缺口及主城门！”
“时辰——卯时三刻，天色微明，守军最为疲惫松懈之时！”
“主攻方向——”李世民的手指重重戳在城墙崩塌处，“由此入城者，赏千金，官升三级！率先擒杀王世充、张镇周者，封侯！”
他的目光转向帐下两员如同即将扑食猛虎般的悍将：
“左卫大将军！”
“末将在！”尉迟敬德轰然出列，声如洪钟。他全身重甲早已擦拭得乌光锃亮，手中的丈八马槊斜指地面，散发着冰冷的杀气。
听到这个新奇的称呼，他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眼中战意如火，“王世充老儿给俺封的官，俺这就去他面前‘谢恩’！”
“命你率本部精锐，主攻崩塌缺口！不惜一切代价，给本王撕开这道口子！第一个踏上剑门关城头！”
“得令！”
“右卫大将军！”
俺老程在此！”程咬金提着两柄寒气森森的板斧，大踏步上前，虬髯怒张。
听到“右卫将军”这个称呼，他哈哈大笑，声震屋瓦：“王世充这老小子，临死还惦记着给俺们升官！好！俺老程就用这‘右卫将军’的斧子，给他开个‘右门’瞧瞧！”
“命你率攻城死士，猛攻主城门！吸引守军主力！待敬德突破缺口，立刻转向，里应外合，荡平关城！”
“殿下瞧好吧！俺老程定把城门给他劈成八瓣！”程咬金双斧互击，火星四溅。
“其余诸将，各率本部，四面佯攻，牵制守军！李积坐镇中军，炮车营继续轰击，压制城头！此战，不留降卒！剑门关，鸡犬不留！”
李世民最后四个字，更是让帐内温度骤降。
“末将领命！”杀气冲霄的应诺声，宣告着最终审判的降临。
卯时三刻，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已然过去，东方的天际泛起一丝惨淡的鱼肚白。
剑门关内外，死一般的寂静被骤然打破！
“呜——呜——呜——”
低沉雄浑的号角声如同沉睡巨龙的咆哮，瞬间撕裂了寒冷的空气！紧接着，是无数面战鼓同时擂响！咚！咚！咚！沉闷而恐怖的声浪如同海啸般席卷大地，震得关城上的尘土簌簌落下！
“杀！！！”
排山倒海的喊杀声从唐军营垒的每一个角落爆发！如同千万头猛兽同时挣脱了束缚！早已蓄势待发的唐军将士，如同决堤的洪流，向着残破的剑门关发起了最后的、也是最狂暴的冲击！
主攻方向，崩塌的城墙缺口下！
尉迟敬德一马当先！他舍弃了战马，身披重甲，手持丈八马槊，如同人形的攻城锤，带领着数百名同样悍不畏死的重甲锐卒，踏着堆积如山的碎石瓦砾，向着那道狰狞的、还在不断掉落碎石的巨大豁口猛冲而上！
“随我杀！”尉迟敬德的怒吼压过了鼓角声！
城墙上，残存的少量守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地狱般的声势吓得魂飞魄散！他们早已被饥饿和绝望折磨得丧失了战斗意志，此刻更是被尉迟敬德那如同魔神般的气势所慑！
“放箭！快放箭！”一个军官嘶哑地吼叫着。
稀稀拉拉的箭矢射下，钉在尉迟敬德厚重的铠甲上，发出叮当脆响，却无法阻挡他分毫！
“唐军上来了！是……是那个黑煞神尉迟敬德！”有士兵认出了那标志性的魁梧身影和乌黑的铁甲，惊恐地尖叫起来。
“左卫将军……他……他真来了！”不知是谁，想起了王世充那道荒诞的圣旨，绝望地喊道。这喊声如同魔咒，瞬间瓦解了守军最后一点抵抗的勇气。
挡我者死！”尉迟敬德已冲到缺口最陡峭处，脚下碎石崩塌，他怒吼一声，手中长槊猛地插入石缝，借力一撑！庞大的身躯如同巨猿般腾空而起！瞬间跃过了最后几丈陡坡，双脚重重踏在了缺口内侧残存的城墙上！
轰！脚下的砖石似乎都在呻吟！
马槊横扫！带着千钧之力！两个试图上前阻拦的守军士兵如同被巨木击中，惨叫着口喷鲜血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后面的城垛上，筋骨尽断！
“大唐尉迟敬德在此！降者免死！”
他声震四野，如同惊雷炸响！身后的重甲锐卒如同潮水般顺着缺口涌了上来，迅速扩大着立足点，与零星冲来的守军展开了血腥的短兵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