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倾颜猛地坐起身,黑暗中,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径直走向厨房。
餐桌上那些精心准备的菜肴,此刻如同对她愚蠢念头的无声嘲讽。
她面无表情地端起盘子,走向厨余垃圾桶。一盘,两盘……色香味俱全的食物被毫不怜惜地倾倒进去,发出沉闷的、如同心碎的声音。
那瓶醒好的红酒,被她拔掉软木塞,深红色的液体如同浓稠的血液,哗啦啦地倾倒入不锈钢水槽,浓烈的酒气瞬间弥漫,带着一种颓败的芬芳,更添几分凄凉。
她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油腻的盘碟。
她洗得很慢,很用力,指腹被水泡得发白,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期待、所有的难堪都随着油污一起冲刷干净。
水流声哗哗作响,是她此刻唯一的陪伴,也是隔绝外界纷扰的屏障。
收拾完厨房,沐倾颜擦干手,指尖冰凉。她穿过客厅,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扇紧闭的主卧门上。
那是他的绝对领域,是他用“厌女症”筑起的、拒绝她靠近的最后堡垒。
也是他们之间那可笑契约里,最冰冷的一道界限。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带着无尽荒凉的苦笑。
主卧?她当然不会进。
她沐倾颜,这点自知之明和仅存的自尊,还是有的。
她推开次卧的门,重新将自己摔进黑暗。身体疲惫得像散了架,心却空落落的,一片死寂。
厉沐言今晚缺席的原因,她不想再去猜测。
是爷爷绊住了他?是公事繁忙?还是……他真的对她厌恶到了连敷衍都嫌麻烦的地步?
都不重要了。
今晚的沉默,像一记响亮的耳光,彻底打醒了她。
打碎了她那孤注一掷、试图“霸王硬上弓”来破局的愚蠢妄想,也让她看清了一个再清晰不过的事实:无论是因为那该死的“厌女症”,还是因为老宅的冲突,抑或是厉老爷子施加的压力……在厉沐言心里,她沐倾颜,永远排不上第一位,甚至可能……从未真正占据过一席之地。
记者会上的维护是给厉太太的身份,不是给沐倾颜这个人。
停车场那句“不喜欢”,或许才是他心底最真实、也从未改变过的声音。
黑暗中,她睁着眼,望着虚空。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冰冷和疲惫。那扇因为他在客厅笨拙的坦白和指尖触碰而微微松动的心门,在漫长的等待和无情的沉默中,在她无声的叹息里,缓缓地、沉重地,重新关闭。这一次,落下的或许不止是锁,还有厚厚的、再也无法融化的坚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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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厉家老宅的书房内,气氛压抑。
厉沐言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僵硬。
他刚刚处理完老爷子“意外摔伤”引来的家庭医生和闻讯赶来的二叔三姑的聒噪质问,好不容易才脱身。
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沐倾颜发来的那条简单的信息:
[夫人]:晚上回家吃饭?我下厨。]
时间显示是几个小时前。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爷爷摔得不重,但情绪激动,一口咬定是沐倾颜“不小心推搡”所致,虽然没有明说栽赃,但那控诉的语气和周围亲人投来的质疑目光,让他百口莫辩。
他无法立刻离开,必须在老宅坐镇,安抚老爷子,压制二叔三姑借题发挥的野心。
等他终于能抽身查看手机时,早已过了饭点。
他回拨过去,无人接听。再打,依旧如此。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他想起沐倾颜离开老宅时那决绝冰冷的背影,想起她脸颊上可能还未消的红肿……他立刻抓起外套,准备赶回公寓。
“少爷,”徐伯如同幽灵般出现在书房门口,垂首恭敬道,“老爷子刚睡下,但睡前情绪还是很不稳,一直念叨着……怕少夫人以后还会……唉。医生交代,今晚最好有人守着,怕情绪波动太大影响恢复。您看……”
厉沐言的脚步生生顿住。徐伯的话像一道无形的枷锁。
爷爷的“病情”,二叔三姑的虎视眈眈……他此刻若执意离开,明天整个厉家都会传遍他为了“恶毒”的妻子不顾病重爷爷的闲话!
这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对他、对沐倾颜,都是更沉重的打击!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再看向徐伯那张平静无波却带着无形压力的脸,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最终还是颓然地松开了握着门把的手,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知道了……我今晚……留在老宅。”
他转身,重新走回窗边,背对着徐伯,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无比孤寂和沉重。他再次拿出手机,看着那条孤零零的信息,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解释?解释什么?解释他为了稳住这个算计她的老狐狸,不得不放她鸽子?解释他在她最需要支持的时候,选择了留在伤害她的人身边?
多么苍白!多么讽刺!
他最终只是颓然地垂下手臂,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眼中深重的疲惫、挣扎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他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今晚的缺席和沉默中,正在不可挽回地失去。
天刚蒙蒙亮,他便不顾徐伯的“委婉”劝阻,驱车离开了那座令人窒息的老宅。
他必须见到沐倾颜,立刻,马上!不是为了解释昨晚的缺席——他知道任何解释此刻都苍白无力——而是想确认她是否安好。
老宅楼梯间的冲突,爷爷添油加醋的控诉,加上他昨晚的失联……她独自一人承受了太多。
他叫上秦秘书一起去。
车子一路疾驰,停在沐氏大厦楼下时,阳光才刚刚洒满大楼的玻璃幕墙。
厉沐言步履匆匆,直接乘坐专属电梯抵达总裁办楼层。
“厉总早。”
林秘书从办公桌后站起身,一如既往的干练利落,妆容精致,笑容得体。
但厉沐言敏锐地捕捉到她镜片后一闪而过的、不同于往日的审视目光。
“倾颜呢?”厉沐言直接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急切。
“沐总不在公司。”林秘书回答得干脆利落,公事公办,“她今天去国外看望沐老先生了。”
去看沐伯父了?
厉沐言眉头微蹙。
这很正常,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总觉得有些不安。他下意识地追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林秘书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脸上依旧挂着职业化的微笑,声音却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犀利:“沐总没有交代具体时间。厉总您……很急?”
她顿了顿,目光在厉沐言略显憔悴的脸上扫过,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也是,厉总日理万机,昨晚想必也是……忙得脱不开身吧?”
这话里的刺,太明显了!
站在厉沐言身后的秦秘书眉头一皱,忍不住开口:“林秘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语气带着维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