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陈塘村却不再是往日那死寂中透着虚浮繁华的模样。虽然多数村民仍因刚刚摆脱控制而虚弱茫然,沉浸在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中,但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与逐渐回归的、属于正常乡村的宁静。
苏念、墨小雨、钟浩然三人,跟着神情依旧悲戚却多了几分清醒的陈俊生,回到了他那位于村尾、略显破败的老屋。屋内的陈设简单,甚至有些清冷,与村里那些新建的小洋楼形成鲜明对比,却也真实地反映了主人家这些年来的境况。
陈俊生给三人倒了水,手依旧有些颤抖。他坐在凳子上,双手紧握,低着头,似乎还在消化刚才与小红最终的诀别,以及这七年来堪称颠覆的真相。
“多谢……多谢几位恩人……”陈俊生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感激与复杂的情绪,“如果不是你们,我恐怕……恐怕到死都是个糊涂鬼,连累了小红,也害了村子……”
墨小雨温和道:“陈俊生,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向前看。村子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陈俊生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口道:“几位恩人……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也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是关于我们村开发的事。”
三人立刻提起了精神。苏念道:“但说无妨。”
陈俊生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道:“我们陈塘村,以前就是个普通的穷村子,地处偏僻,路也不好走。虽然离S市不算特别远,但以前也有过几个投资商来看过,都嫌开发成本太高,没什么油水,最后都不了了之。”
“大概就是……七八年前开始吧,事情突然起了变化。”他努力回忆着,“那时候,村里突然来了一伙外地人,开着很好的车,说是哪个大公司下来考察的。带头的好像是个什么经理,态度很客气,但眼神……总觉得有点让人不舒服。”
“他们前后来了好几次,当时村里主事的,是我一个远房表叔家的儿子,叫陈建国,他是我们村的村长。”陈俊生补充了一句,“我们两家关系其实挺远的,平常很少来往。”
“这伙人最后看中了我们村,说要搞什么‘生态文化度假村’,投资很大。条件开得也很好,给村民修路、盖新房、还有分红……当时全村人都觉得是天大的好事砸头上了,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钟浩然插嘴问道:“哪家公司啊?这么财大气粗?”
陈俊生皱紧眉头,努力回想:“名字……好像叫‘嵩岳文旅开发有限公司’?对,是这个名字。当时还觉得这名字挺有文化的……”
“嵩岳?”墨小雨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关键词,“中岳嵩山?”
“对,就是那个嵩。”陈俊生肯定道,“而且……我记得当时签合同的时候,好像听他们闲聊提起过,他们公司好像跟什么……少林寺有点关系?说是有什么文化合作还是什么的,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当时也没太在意,只觉得听着挺唬人的……”
“少林寺?!”
听到这三个字,钟浩然脸上的嬉笑瞬间凝固,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快却极其深刻的痛楚与怒火!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苏念的目光也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墨小雨虽然对之前的细节不甚了解,但看到钟浩然和苏念的反应,也立刻明白这其中必有重大关联,神色变得凝重。
房间里一时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气氛有些压抑。
陈俊生察觉到异样,有些不安地问:“怎……怎么了?这家公司……有问题吗?”
钟浩然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脸上又挤出一丝惯有的、却有些僵硬的笑容:“没……没事!少林寺嘛,名门正派,谁不知道啊?就是有点意外,呵呵,意外……”他打着哈哈,但眼神中的冰冷却并未完全散去。
苏念接过话头,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深意:“俊生,你继续说。开发之后,村里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吗?尤其是老村长家,或者说……你那位表叔家。”
陈俊生虽然疑惑,但还是老实回答:“变化……就是村里突然有钱了呗,就像你们看到的,家家户户都盖了新楼。但我总觉得……这钱来得太容易,心里不踏实。而且村里人好像也变得……有点奇怪,比以前更迷信了,尤其重视后山的老坟山,不让任何人靠近,说是影响风水财运。”
“至于建国表哥家……”他顿了顿,压低了些声音,“他家当然是变化最大的。新楼盖得最气派,车也换了好几次。而且……我感觉他和他爹,就是我那远房表叔,好像知道些什么内情。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他们和那个嵩岳公司的人在后山说话,神神秘秘的,提到什么‘阵法’、‘不能断’之类的……当时我没听懂,还以为是在说什么工程上的事,现在想来……”
苏念的眼神越来越冷。他想起之前那个来求医的老者鬼魂——陈俊生的远房表叔,老村长。老者一生行善积德,阴德福报深厚,庇佑得两个儿子一个经商有成,一个走上仕途(村长也算基层领导)。原本以为是善有善报,如今看来,这“福报”的来源,恐怕并非那么光明正大。大儿子经商是否与嵩岳公司有关?二儿子作为村长,在这桩看似惠及全村、实则暗藏邪恶的交易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们是真的不知情,还是……知情者,甚至参与者?
饲灵邪阵需要本地人配合掩饰和维持,老村长和他的儿子,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以整个村子的地脉和未来气运,甚至无辜者的性命,来换取自家的富贵……若果真如此,那所谓的“阴德福报”,简直成了莫大的讽刺!
墨小雨也想到了这一点,低声道:“如果老村长家真的知情甚至参与,那他们所得的‘福报’,恐怕是窃取了全村乃至更多人的气运和生机,甚至……是建立在鲜血之上的。这非但不是福报,反而是巨大的业障。”
钟浩然冷笑一声,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讥讽:“嘿!跟少林沾边的‘善缘’,咱们又不是第一次见识了!”他指的是钟家村那场惨剧,王强引来的少林邪僧,导致村中死伤无数,他几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发小(只是普通村民)也惨死在护村之战中。那血海深仇,他一直深埋心底,此刻被勾了起来,难免情绪外露。
陈俊生听得云里雾里,但也明白事情恐怕远比他想象的复杂和黑暗,脸色更加苍白。
苏念拍了拍钟浩然的肩膀,示意他冷静。钟浩然深吸一口气,扭过头,不再说话,但紧握的拳头依旧没有松开。
“此事牵扯甚大,背后恐怕隐藏着更深的阴谋。”苏念沉声道,“嵩岳公司,少林寺……饲灵邪阵,长生组织……它们之间究竟有何关联?”
墨小雨分析道:“嵩岳公司可能只是摆在明面上的白手套,负责资金和世俗事务。而邪阵的布置、蛇灵的控制,则需要玄尘那样的邪道高手。至于少林寺……是他们中某些败类私下勾结,还是……”
她没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少林的招牌太大,若真是整个门派层面的行为,那将引发难以想象的震动。
“看来,我们需要好好查一查这个‘嵩岳文旅开发有限公司’了。”苏念做出了决定。
陈塘村的真相逐渐揭开了一角,却引出了更大的谜团和更强大的潜在对手。旧的仇恨未消,新的疑云又起。
三人安慰了陈俊生几句,并留下了一些安神的药物,嘱咐他好好休息,暂时不要对外透露太多。
离开陈俊生家,走在依旧寂静的村路上,三人心事重重。
钟浩然望着村里那些气派的新楼,啐了一口:“妈的,用全村人的命和运气换来的富贵,也不怕折寿!”
墨小雨轻叹:“利益熏心,与虎谋皮,终遭反噬。只是苦了那些蒙在鼓里的普通村民。”
苏念目光深邃,望向S市的方向:“先去查清嵩岳公司的底细。一切的答案,或许都在那里。”
新的线索已经出现,一条指向商业领域,可能牵扯极广的调查线,悄然展开。而少林寺的影子,如同阴霾般,再次笼罩在他们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