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带着暖意,斜斜地洒在济世堂小小的后院。露珠在青石板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苏念身着简单的练功服,身形舒展,正打着那套从小练到大的五禽戏。
动作古朴自然,模仿虎之威猛、鹿之安舒、熊之沉稳、猿之灵巧、鸟之轻翔。虽然苏家悬壶一脉并非玄门正统的武修传承,这套五禽戏也非什么惊天动地的炼体法门,但贵在调和气血,滋养筋骨,配合他如今踏入星图四境的修为,一招一式间,筋骨隐隐发出细微的嗡鸣,气血奔涌如小溪,带着一种内敛的劲力。寻常三五个壮汉,此刻恐怕连他的衣角都难以沾到。
收势,吐纳。一口悠长的白气如箭般射出丈许,才缓缓消散。苏念感受着体内淬厄星力流转不息,那融合了星辰、功德、尸毒、蛊毒的奇异力量在经脉中温顺流淌,不断淬炼着肉身,驱散着最后一丝疲惫。自身因契约和反噬带来的隐患,随着境界突破被暂时压制到了更深层,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吱呀——” 前堂通往后院的门被推开。林晚提着一个保温桶和几个油纸包走了进来。阳光落在她身上,勾勒出少女日渐玲珑的曲线。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却掩不住那青春特有的活力与……一丝挥之不去的柔弱。魂魄受损带来的影响依旧明显,脸色比常人苍白几分,眼神也少了几分往日的灵动跳脱,多了一份沉静与不易察觉的依赖。
她看到收功的苏念,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苏念,吃早餐了。买了豆浆油条,还有你爱吃的生煎。”声音清脆,却带着点中气不足的虚软。
苏念心头微微一滞。目光掠过她纤细的腰肢和胸前微微隆起的弧度,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归途那晚酒店里,她钻进自己被窝时温热的体温、淡淡的馨香,以及那令人窒息的悸动。他迅速移开视线,耳根有些发热,故作平静地嗯了一声:“好。”
两人就在后院石桌旁坐下。油条酥脆,豆浆温热,生煎包底煎得金黄焦香。难得的平静早餐时光。林晚小口吃着,偶尔抬眼偷偷看苏念一下,又飞快垂下。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猥琐、辨识度极高的声音,如同破锣般从前堂门口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哎呦喂!小两口这大清早的,就在这花前月下……哦不,日上三竿地你侬我侬,吃上爱心早餐啦?啧啧啧,羡煞道爷我这孤家寡人喽!”
话音未落,邋遢道士那标志性的身影已经歪歪斜斜地晃进了后院。依旧是那身油光锃亮、看不出本色的道袍,歪嘴葫芦挂在腰间,脸上带着惯常的戏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苏念额角青筋一跳,对这老道的嘴贱早已无可奈何。但心底也明白,这老道虽然说话不着调,行事诡秘,但对自己和林晚,确是多次出手相助,是长辈,也是恩人。他放下筷子,无奈道:“前辈,您老人家又神出鬼没的。”
“嘿嘿,道爷我掐指一算,知道你们小两口……哦不,知道这小丫头片子魂魄不稳,放心不下,特地来瞧瞧!”邋遢道士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抓起一个苏念还没动的生煎包就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目光却贼兮兮地在林晚身上扫来扫去。
林晚被他看得脸颊泛红,羞恼地瞪了他一眼,小声反驳:“谁是小丫头片子!”
“切,毛都没长齐,不是小丫头是啥?”邋遢道士翻了个白眼,三两口解决掉生煎包,满足地咂咂嘴,这才正了正神色——虽然那神色在他脸上依旧显得有点猥琐。“说正事。丫头,你这魂伤,是被尸蛊啃过,又被魂战冲击,根基不稳,阴损虚弱。寻常的温养法子,见效太慢,杯水车薪。拖久了,容易留下暗伤,以后修炼无望事小,搞不好魂魄离体,成了孤魂野鬼,那才麻烦!”
他这话说得直白,苏念和林晚的脸色都凝重起来。苏念沉声道:“前辈可有良策?”
“良策?”邋遢道士搓着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子,一脸高深莫测,“法子嘛,倒是有那么几个。不过嘛……”他拖长了音调,眼神瞟向苏念,“需要的材料,嘿嘿,那可都是稀罕玩意儿!什么千年养魂木的树心、九幽还魂草的花蕊、千年蚌精的蕴魂珠……啧啧,随便一样,都能让那些所谓的名门大派打破头!”
他每报出一个名字,苏念的心就沉一分。这些东西,别说见,他听都没听过几次,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天材地宝!
“当然啦,”邋遢道士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有些猥琐,压低声音,“最‘简单’的,还是道爷我上次说的那个‘阴阳和合双修秘法’……嘿嘿,现成的炉……咳咳,道侣,效果立竿见影……” 他话没说完,就被林晚羞红着脸扔过来的半根油条砸中了鼻子。
“老不正经!”林晚气鼓鼓地。
“啧!不识好人心!”邋遢道士揉着鼻子,悻悻道,“不要拉倒!那就只能慢慢找材料了。不过……”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认真了一点,“除了这些天材地宝,还有一个引子,至关重要,没有它,前面那些东西效果也大打折扣,甚至可能引发反噬。”
“是什么?”苏念追问。
“女鬼泪。”邋遢道士吐出三个字,神色带着一丝罕见的郑重。
“女鬼泪?”苏念皱眉。鬼魂乃怨气阴气凝聚,无形无质,何来眼泪?
“没错。”邋遢道士解释道,“寻常鬼物,即便‘流泪’,也不过是怨气凝结的血泪、阴泪,污秽不堪。而真正的‘女鬼泪’,乃是女鬼一身鬼气、玄阴之气中最为精纯的那一丝本源所化,至阴至纯,却又蕴含着一缕至情至性的‘灵性’。就像活人的眼泪,非情到深处,痛彻心扉,或者喜极而泣,触动灵魂本源,绝难流出。此物蕴含的玄阴本源与灵性,是稳固受损阴魂、调和阴阳失衡的绝佳药引,尤其对这小丫头的症状有奇效!”
情到深处……苏念默然。这比那些天材地宝更难寻!鬼物本就执念深重,能保留清醒灵智已属不易,还要情到深处流出真正的“眼泪”?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看着苏念紧锁的眉头和旁边林晚黯淡下去的眼神,邋遢道士嘿嘿一笑,似乎想缓解下气氛。他像是随手在油腻腻的道袍里掏了掏,摸出一块巴掌大小、颜色黝黑、表面布满天然木纹、散发着淡淡清凉幽香的木块,随手丢给林晚。
“喏,丫头,拿着。随身戴着,睡觉也别摘。这是块‘养魂木’,年份嘛……也就几百年吧,不值什么钱。戴着它能帮你稳住魂魄,减缓阴损,至少不会继续恶化。”他动作随意,语气轻松,仿佛真的只是丢出一块破木头。
林晚下意识地接住。入手温润微凉,那股淡淡的幽香钻入鼻息,让她原本有些昏沉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魂魄深处那股隐隐的刺痛和虚弱感似乎真的舒缓了一丝。她惊喜地看向邋遢道士:“谢谢前辈!”
苏念也感应到林晚魂魄气息的细微变化,心中感激,郑重抱拳:“多谢前辈!”
“谢什么谢!说了不值钱!”邋遢道士摆摆手,一脸满不在乎,甚至还嫌弃地撇撇嘴。
而苏念看着邋遢道士随手丢出,以为真的不值钱天真地说“前辈,这个好像对我也有用能不能给我也来几斤?”
邋遢道士没有理他,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骂到“一边去”继续保持漫不经心的高人风范。
然而,在他看似随意的外表下,内心却在疯狂滴血:
*(哎呦喂!我的宝贝疙瘩!三百年的养魂木心啊!老子当年在湘西老林子里跟那头成了精的穿山甲抢了三天三夜才弄到手!就这么给出去了!心好痛!肝儿也痛!这败家玩意儿!要不是看这小丫头顺眼,还有苏小子这傻小子……哼!亏大了亏大了!不行,下次得让他俩请我吃十顿……不!二十顿大餐补回来!)*
他正肉疼地想着怎么找补回来,旁边的林晚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放下养魂木,轻呼一声:“啊!对了!苏念,今天是高考放榜填志愿的日子!我们得赶紧查分数,报志愿了!”
高考?
苏念拿着豆浆的手顿在半空,整个人都愣了一下。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光怪陆离、生死搏杀,唐雨薇的怨魂、盘龙坳的尸蛊、阴差的契约、江辰的追查、境界的突破、林晚的伤……这些充斥着“抓鬼”、“炼尸”、“养蛊”、“玄阴”、“女鬼泪”等词汇的惊险历程,早已将“高考”这件对普通高中生而言无比重要的人生大事,挤到了记忆的角落深处,几乎遗忘。
他和林晚,原本都是成绩拔尖的学生。以他们的分数,顶尖学府几乎唾手可得。曾经,他的人生规划清晰无比:考入最好的医科大学,继承爷爷的衣钵,将济世堂发扬光大,悬壶济世。
可现在……
识海中悬壶星图缓缓转动,淬厄星力带着奇异的气息在经脉中流淌。济世堂的日常已被唐振邦派人打理。他要面对的,是阴间的契约索命,是暗处潜藏的庞大组织,是林晚急需的“女鬼泪”和各种天材地宝,是自身力量与《九厄毒经》的凶险平衡……
大学?医科大学?还能教他如何化解尸毒?如何寻找女鬼泪?如何对抗那深不可测的组织吗?
苏念看着手中温热的豆浆,又看了看身旁因为提起高考而眼中重新亮起一丝属于“普通少女”光彩的林晚,再瞥了一眼旁边正偷偷摸摸想再顺一个生煎包的邋遢道士,心中百味杂陈。
前路茫茫,早已偏离了预定的轨道。这大学,还上吗?该怎么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纷乱的思绪,看向邋遢道士。这老道虽然嘴贱,但见识广博,手段莫测,是眼下最重要的助力,尤其是关于林晚的伤势和那些天材地宝的信息。
“前辈,”苏念开口,语气带着一丝请求,“林晚的伤势,还有那些材料……恐怕需要前辈多加指点。济世堂后院还有空房,前辈若不嫌弃这‘穷山恶水’,不如暂时在此住下?也省得您四处奔波……找饭辙。” 最后三个字,苏念特意加重了语气,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邋遢道士刚把偷来的生煎包塞进嘴里,闻言眼睛一亮,含糊不清地嚷嚷:“住下?好啊好啊!道爷我正好缺个落脚的地儿!不过小子,先说好,伙食费你包!顿顿得有肉!还得有酒!不然道爷我可住不安生!”
他一边说,一边得意地晃着脑袋,内心独白再次活跃:
*(嘿嘿,小子还算上道!省了住店钱,还能蹭吃蹭喝!最重要的是……嘿嘿,守着这两个小家伙,看他们怎么‘养’魂……道爷我的快乐这不就来了吗?顺便……说不定还能从苏小子那抠点好东西出来……那块养魂木可不能白给!嗯,就这么办!)*
阳光洒满小院,早餐的香气还未散尽。养魂木的幽香,高考放榜的消息,邋遢道士的碎碎念,还有那遥不可及的“女鬼泪”……各种思绪交织碰撞。苏念知道,平静的日子,或许从这一刻起,又将被打破。新的选择,新的挑战,已在眼前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