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店里甜腻的空气凝固在周默喉咙里。手机屏幕上那片空白,比任何狰狞的图像都更具压迫感。不到一秒的录音,捕捉到的1.8Ghz幽灵脉冲,就在他指尖下被精准抹除。无声,无痕,像从未存在过。母巢的橡皮擦,擦掉的不仅是证据,更是他试图在数据洪流中抓住它尾巴的微小希望。
金元宝似乎察觉到主人情绪的低沉,在笼子里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小爪子扒拉着内壁的铅纤维布,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陈小乐吸溜奶茶的声音也停了,紧张地看着周默。
“默哥…文件…没了?”他声音发颤。
周默没说话,只是把手机屏幕转向他,那片刺眼的空白就是答案。他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外套内袋里贴身的铅纤维布冰凉沉重。“走。”
老K也凑了过来,脸色比锅底还黑,裤袋里的分光仪还在微微发烫。“那鬼东西…能摸到本地存储?”他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这他妈不是监控,是直接上手删了!”
三人一鼠沉默地挤出喧嚣的奶茶店,重新扎进傍晚城市的喧嚣。夕阳给高楼镀上一层暖金,街道上车流如织,行人步履匆匆,一切都带着下班后的松弛感。这虚假的宁静像一层薄冰,周默能感觉到冰层下那庞大、冰冷的存在在无声涌动。母巢的触须,已经不仅仅是寄生在医疗设备上,它正通过蜂巢的物联网节点,编织一张更细密、更无形的网,甚至能直接抹除它暴露的痕迹。
“得找个绝对离线的设备,”周默声音干涩,像砂纸摩擦,“物理隔绝。老K,你那儿…”
“有!”老K立刻接口,眼中闪烁着破釜沉舟的光芒,“我那台老掉牙的‘砖头’!八十年代的磁带录音机!纯机械,纯模拟信号!连个二极管都没有!就是…得把音频信号转成磁信号,麻烦点。”
“再麻烦也得弄!”陈小乐抱着金元宝笼子,像是抱着最后的护身符,“总不能让它想删就删!”
穿过一条狭窄的巷子,前面豁然开朗,是一个老旧的社区小广场。广场中央,一群大爷大妈正随着震耳欲聋的《最炫民族风》跳着广场舞,动作整齐划一,充满活力。广场边缘,几台崭新的蜂巢智能共享卡拉oK亭闪着诱人的光,几个年轻人正对着屏幕吼得声嘶力竭。巨大的广告牌矗立在广场一侧,正循环播放着绿洲疗养院的宣传片:翠绿的山谷,宁静的湖泊,穿着白色疗养服的人影在阳光下漫步,笑容安详。广告语温柔地流淌:“绿洲,心灵的归航点。”
生活的嘈杂与科技的炫目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极具讽刺意味的城市浮世绘。周默的目光扫过跳舞的人群,掠过吼歌的年轻人,最后落在那块巨大的绿洲广告牌上。那片虚假的宁静翠绿,像一层精心涂抹的油彩,掩盖着疗养院背后可能潜藏的漩涡。陈正还在里面调查失踪案,现在音讯全无…
就在这时!
周默口袋里的旧手机(非智能机,仅用于紧急通讯)突然疯狂震动起来!不是来电,而是高频的、几乎要跳出兜的震动模式!
与此同时!
“吱——!!!”
陈小乐怀里的金元宝发出前所未有的、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它不再是缩在角落,而是像颗金色的炮弹,疯狂地撞击着笼壁!小小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黑豆眼里不再是警惕的金光,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灰暗!它甚至放弃了最爱的瓜子,爪子拼命抓挠着笼子内壁的铅纤维布,仿佛想撕开一条生路!
“元宝!”陈小乐吓坏了,手忙脚乱地想按住笼子。
老K脸色剧变,猛地掏出裤袋里的分光仪!屏幕上的指示灯不再是黄色警告,而是疯狂闪烁的、滴血般的深红!表头指针死死顶在最高位,发出高频的“嘀嘀”报警蜂鸣!
“1.8Ghz!强源!就在附近!”老K嘶吼,浑浊的眼睛像雷达一样扫视广场!
周默猛地抬头!肾上腺素瞬间飙到顶点!他顺着分光仪示意的方向看去——不是绿洲广告牌,不是卡拉oK亭,也不是跳舞的人群!
是广场中央!
那几台支撑着巨大音响、为广场舞提供澎湃动力的蜂巢智能功放主机箱!
其中一台主机箱的散热孔缝隙里,此刻正无声地、汹涌地透射出**粘稠如血浆的暗红光芒**!那光芒不再是医院里那种微弱、近乎隐形的脉动,而是如同实质般流淌出来,在傍晚的光线下清晰可见!它像有生命的活物,在金属外壳的缝隙间蠕动、堆积,越来越浓,越来越亮!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绝对恶意的无形压力,如同海啸般从那个方向席卷而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广场!
跳舞的大爷大妈动作猛地一滞,像被按了暂停键,脸上轻松的笑容僵住,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和寒意。吼歌的年轻人也停了下来,茫然地四下张望,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喧闹的广场,陷入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半静默状态。
周默的视野边缘开始出现细小的、闪烁的黑点。耳蜗植入的通讯器里,传来尖锐到几乎撕裂神经的、超高频率的噪音!那噪音并非来自外部,而是直接在他的听觉神经上尖叫!是1.8Ghz的载波被强行转化成了他能感知的声波攻击!
“呃…”周默闷哼一声,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阵阵发黑。他下意识地捂住耳朵,但毫无用处。那尖叫是直接作用在神经上的!他强忍着剧痛和眩晕,目光死死锁定那台渗出浓稠红光的功放主机箱!必须…必须找到源头!破坏它!
他刚想迈步冲过去——
异变陡生!
那从散热孔中流淌、堆积的浓稠红光,仿佛积蓄到了某个临界点!它不再满足于从缝隙中渗出,而是猛地向内一缩!
紧接着!
一道凝练到极致、只有铅笔芯粗细、边缘闪烁着妖异白炽光芒的**暗红射线**,如同地狱射出的长矛,毫无征兆地从主机箱散热孔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得超越了生物神经的反应极限!
目标——直指周默的右眼!
没有破空声,没有能量激荡的爆响。只有一种空间被瞬间洞穿、灼烧的细微“嗤”声。
周默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闪避动作!他只看到视野中央,一点极致的、浓缩的暗红光芒在瞳孔中急剧放大!那光芒中蕴含的冰冷恶意和毁灭性能量,让他的灵魂都在瞬间冻结!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周默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右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右眼!温热的、粘稠的液体,瞬间从他的指缝间汹涌而出,顺着脸颊和手腕流淌下来!
不是眼泪。
是血。
鲜红的、带着体温的血。
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在下一秒才如同爆炸般席卷了他的整个大脑!那不仅仅是眼球被穿透的物理疼痛,更夹杂着一种神经被高频能量瞬间灼烧、撕裂的极致痛苦!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他的大脑深处,还在里面疯狂搅动!
“啊——!”一声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痛吼终于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身体因剧痛而佝偻下去。
“默哥!!!”陈小乐的尖叫带着哭腔。
老K目眦欲裂,怒吼一声,像一头暴怒的老狮子,猛地从后腰抽出了那根被铅纤维布层层包裹、只露出带着焦黑“红石”残留断头的电磁脉冲鞭!他根本来不及思考瞄准,凭着直觉和满腔怒火,将断头对准那台还在渗出红光的功放主机箱,用尽全力按下了控制盒上的激发按钮!
嗡——轰!
比在地下配电室那次更低沉、更狂暴的嗡鸣响起!被铅纤维布包裹的鞭体剧烈震动!一道边缘带着不稳定暗红流光的、比之前粗壮数倍的脉冲光束,如同失控的雷龙,咆哮着轰向目标!
几乎在脉冲鞭发射的同时,那台功放主机箱散热孔中粘稠的红光骤然熄灭!仿佛从未出现过。激射向周默的那道致命红光也瞬间消失无踪。
老K的脉冲光束狠狠砸在功放主机箱的外壳上!
没有洞穿,没有冻结。只有一声沉闷的巨响和刺眼的电光爆闪!整个主机箱的外壳瞬间扭曲变形,内部爆出一大团火花和浓烟!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开来!连接着它的巨大音响发出一声凄厉的、拉长变调的“滋——”声,彻底哑火。
整个广场的灯光,包括那块巨大的绿洲广告牌,猛地剧烈闪烁了几下,然后“啪”地一声,全部熄灭!
突如其来的黑暗笼罩了小广场。跳舞的大爷大妈们发出惊慌的尖叫,人群瞬间乱成一团。
混乱中,陈小乐连滚爬爬地扑到周默身边。周默半跪在地上,右手死死捂着右眼,鲜血还在不断从指缝间涌出,染红了他的半张脸和衣襟。身体因为剧痛而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的抽气声。
“默哥!眼睛!你的眼睛!”陈小乐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想拉开周默的手查看,又不敢用力。
周默的左眼在黑暗中睁开,瞳孔因为剧痛和强光刺激(脉冲鞭的闪光)而剧烈收缩。视野里一片血红和模糊的光斑。剧痛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他能感觉到右眼球…空了。或者说,里面被塞进了滚烫的岩浆和冰冷的刀片。温热的血液不断流淌。
老K提着还在冒烟的脉冲鞭冲过来,看到周默指缝间汩汩涌出的鲜血,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操他妈的!”他低吼一声,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
混乱的人群外围,隐约有手电筒的光柱扫过来,是闻声赶来的保安。
“走!不能留在这!”老K当机立断,一把架起周默几乎瘫软的身体,陈小乐抱起装着金元宝的笼子(小家伙似乎也耗尽了力气,缩在角落一动不动),三人趁着黑暗和混乱,迅速隐入广场边缘的小巷深处。
周默的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沉浮。每一次颠簸都带来钻心的痛楚。他能感觉到老K和陈小乐拖着他狂奔时粗重的喘息,能听到远处广场上混乱的人声和隐约传来的警笛。
黑暗的小巷里,只有他沉重的喘息和血液滴落在地上的细微声响。
“绿洲…”他仅存的左眼视野里,最后残留的影像,是黑暗中那块巨大广告牌熄灭前,那片虚假的翠绿山谷,和山谷里模糊的、穿着白色疗养服的人影。
那片翠绿,此刻在他染血的视野里,仿佛也浸透了一层粘稠的、不祥的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