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原因，我这么拼命地向小空解释。
不过以临场发挥来说，我想到的解释还挺不错的。
小空被我这么一说，似乎也无法反驳，只能撇着嘴巴怒瞪着我。
「既然这样……那我也要一起学！」
「咦！？」
她到底是怎样得出这种结论的？
可是，小空的眼神相当认真。
「莱香姐，没问题吧？」
「我无所谓。应该说相当欢迎。」
「呃，等等……可是……」
这样一来，我和莱香学姐两人独处做菜的梦想计划就……
「别发呆！再过去一点！」
在我感到茫然的这段时间，小空已经穿好围裙，插进我们中间。
「喂！别推啦！」
「哼！谁叫你要发呆。」
「你们两位，吵架不好。」
「就是说啊！莱香姐～啊，这个要怎么弄？」
「这个……要这样。」
我不甘愿地望着莱香学姐仔细教导小空的背影，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小空她竟然转过头来对我冷笑。
可恶……难得气氛正好的时候，却跑来捣乱。
这样就算是可爱的外甥女，我也不会留情喔。
尽管处在这微妙的紧张状态下，我们还是完成了火锅的准备工作。
莱香学姐做的是简单的鸡肉丸火锅。
我们全部七人，都围坐在小小的矮桌旁。
「好！差不多可以了。」
一直用锐利目光望着火锅，在今天的火锅管理者仁村浩一先生的允许下达后，莱香学姐便立刻掀开了火锅的锅盖。在那瞬间，热气瞬间扩散，同时可口的香气也布满屋内。
「喔～～看来很好吃。」
在这栋房子开始生活以来的第一次火锅，似乎相当值得期待。
莱香学姐依照年纪，从年轻的开始分菜。
「喔！能让织田学姐分菜，真是太荣幸了。」
仁村接过盘子，自然地说出这般奉承话。
这让莱香学姐似乎也感到有些害臊。
「再来是佑太。」
「啊，好，麻烦学姐了。」
「不用麻烦了！哥哥的份我来就好！」
就这样，我再次遭到小空的重中阻挠。
小空从莱香学姐手中抢过汤匙，用笨拙的动作捞起鸡肉丸子。
「等等……小空，你何必……」
「怎样？我来分菜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啦，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啊！看吧！这样很危险的！」
「哇！好烫！？」
真是，才刚说呢。
「这样太偏了吧？再多捞点蔬菜……啊，汤放太多了。还有，记得加一点饭，等等可以弄成汤泡饭来吃。」
「啊！吵死了啦！」
最后，只有我那一份装了满满的蔬菜跟鸡肉丸子。
「好了，下一个是谁？」
「是我。」
佐古学长毫不客气地说道。
在小空伸出手，像佐古学长要盘子的时候，学长摇了摇头。
「我想请美羽帮我装。」
「闭嘴！快把盘子交过来！」
学长的意见立刻遭到否定。败给十四岁女孩眼神的最年长者，最后遭到只有蘑菇的严厉制裁。
「小雏，东西很烫，要小心喔。」
「嗯～～知道了～～」
小雏对着叉子上的鸡肉丸子，不停地吹气。
而莱香学姐则在一旁满脸期待地望着小雏吹气的模样。
「呃，那个……要我喂你吃吗？」
「不用。小雏已经可以自己吃了啦。」
好棒、好棒，小雏真厉害。
不过，这时候应该要接受人家的好意才对喔。
看吧，莱香学姐明显地沮丧下去了。
「叔叔、叔叔，啊——」
「我？」
「小雏呀，已经是姐姐了。所以可以喂叔叔吃喔。」
小雏骄傲地这么说道。
「听说今天托儿所里有比小雏更小的孩子进来了。小雏说是那时别人这么跟她讲的。」
「人家叫小宏喔～～」
原来如此。因为认识比自己小的小宏，所以小雏才感觉自己长大一点吗？
「好，那我就听小雏的话，让你喂我吃吧。」
「嗯！」
小雏送到我嘴里的鸡肉丸子虽然已经凉了，但还是很好吃。
「那么，下一个换我吧。」
「仁村好诈～～我也要、我也要～～」
「不行，这时候要先从小空姐姐开始，对吧？小雏。」
「我、我也……」
喔！小雏真受欢迎。
「好、好！那我也……」
「学长不行。」
「嗯，不行。」
「喂！你们！为什么只有我！？」
这当然是因为换成佐古学长，感觉就像在犯罪一样。
就这样，热闹的晚餐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接着，到了隔天早上。
「惨了！惨了！要迟到了！」
一大清早，狭窄公寓里就响起小空的哀叫声。
由于昨晚玩得太过尽兴，让我们完全睡过头了。
「美羽！吹风机快换手啦！」
「再一下头发就整好了，等一下——」
「我别说整头发了，睡乱的都还没弄呢！」
和年轻女孩住在一起我才知道，一早整理仪容的工作，对女生来说就像是某种战争。尤其是姐妹一多，就会有争夺吹风机占领洗手间等等的会战，根本不缺爆发战事的火种。
「喂，再不快一点，会赶不及上课喔。」
「姐姐，快点啦～～」
早早就打理完毕的我跟小雏，只能在玄关枯等。
「就来了！」
过了一会儿，小空似乎跟刚睡醒的乱发大致做出了断，这才总算得以出发。
我们来到位在大学前的公车站，正巧一辆经过车站的公交车经过，我们四人便一起上车。我们在公交车上摇晃了三十分钟。换搭电车又再花三十分钟；除此之外，加上徒步移动将近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就是她们两人通学要花的时间。
我觉得小空和美羽每天早上都很辛苦。而这里面最大的难题，就是接送小雏。
回程我由于打工无法接送，因此就必须由她们两人到托儿所去接小雏回家。
这样一来，她们自然也不可能在放学后和朋友去玩。
说来惭愧，这对小空跟美羽形成了很大的负担。
面对在这件事从未有过怨言的两人，我实在抬不起头。
一下公交车，姐妹两人留下完美的和声，便快步冲过验票口。
「「我们走了！」」
「慢走～～」
用不甚清晰的咬字，挥手为姐姐送行的小雏，之后便和我牵着手，前往车站附近的托儿所。
「早安。」
一到托儿所，我熟悉的幼保小姐便面带笑容前来迎接。
「早安，小雏。」
「老师早！」
小雏稍显用力过猛地低头行礼。
「那么，小雏就麻烦您了。」
「好的。对了，濑川先生，之前交给您的联络事项，您都过目了吗？」
「呃……啊，不好意思。」
糟糕，我全忘了。老实说，我连那些东西被我收到哪里都不记得了。
「真是的，请快点看过喔。那份资料里……」
就在幼保小姐在一声叹气后，打算要向我解释的时候。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手机显示了我不认识的号码。可是，我却感觉这号码似曾相识。
……呃，之前好像也有过类似的状况。
我先向幼保小姐道了个歉，接着按下通话钮。
「喂？」
「喂？是佑太吗？」
疑问在我接起电话的同时，就立刻解决了。
「姑、姑妈……」
就这样，我再次与现实相对。
平日的午后。我的屋子迎接了前所未有的稀客。
「呃……绿茶好吗？」
「等一下。」
在屋内四处张望的姑妈制止了将手伸向茶壶、打算泡茶的我。
「呃……比起喝茶，换咖啡比较好吗……？」
「屋子里这是怎么回事？」
姑妈皱起眉头，这么说道。
屋子里面，还明显留有今天早上的喧闹，以及昨晚火锅宴会的痕迹。
散落在外面的课本，还有随手扔在地上的睡衣。棉被也只是推挤到屋子角落。
除此之外，还没洗的餐具堆积如山，早上忘记拿出去的垃圾袋，也在狭窄的厨房内呈现主张自我的惨状。
「对、对不起。因为昨天比较忙……」
「忙不能当成借口。现在立刻收拾好！」
「是、是的！」
就这样，我还尚未得知姑妈突然来访的理由，就先开始大扫除。
姑妈为我将电灯、电视、书架等所有狭窄位置的灰尘彻底清理干净。
书则根据尺寸摆上书架，并收掉所有直接摆在地上的东西。
另外还将堆积的衣物分三次清洗之后，再将所有皱折拍平，并挂到阳台。那熟练的动作，感觉都能上电视开课了。
而且就连小空她们那些我不好动手的内衣，也都毫不放过。
在这段时间，我则清洗餐具，并将清理出来的垃圾搬到外面，接着还把浴室清洗得闪闪发光。
当然这所有的工程，都是在姑妈精确且完美的指示下进行的。
不久之后，我眼前便出现一间几乎让我认不出来的干净三坪套房。
这些全部结束之后，姑妈才总算在桌前坐下。
难耐的沉默。
我忍受着令我发寒的压力，为姑妈泡茶。
「请用……」
我将刚刚到便利商店买的茶点放进随手找到的容器内，然后和茶杯一起送到姑妈面前。
姑妈只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就不发一语地开始喝茶。
过了一会儿，姑妈开口说道：
「今天我来，是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说实话，我差点以为姑妈只是想来打扫我家才过来的，但看来好像是真的有事要讲。我没有作声，只见姑妈从包包里拿出一张不知写着什么的单子。
「这是什么？」
「这是那些孩子们的成绩，我去过小空跟美羽的学校了。」
「呃……」
这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答案。
单子上写着横排成一列的科目名称，在那底下则写着考试的分数。
在单子右上，则写着「小鸟游空」的名字。
「这张是她第一学期的成绩，这张似乎是最近考试的结果。」
我听姑妈这么说完，比较了一下两张成绩单的分数。
小空的成绩明显退步了许多。
原本她名列前茅的成绩，最近名次已经滑落到中上左右的水平。
「不只是成绩。听说她迟到、在课堂上打瞌睡的时间也变多了。」
「怎么会……」
我从来都不知道。
生活改变，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可是，这也是当然的。毕竟过去小空都只是到就在自家附近的学校上学……而我自己在课堂上，也已经是逃课、找人代点名、打瞌睡的三冠王了。
「还有这个，是我在打扫你屋子时发现的。」
「这是……『家长参观日须知』？」
那是小雏所在的托儿所，所发的参观日介绍。
「学校及托儿所都会送出许多联络文件。将那些东西全部确认，是监护人的义务。」
在那之后，姑妈又说了许多我所不知道的事。
例如小空退出了她原本加入的社团。美羽则在前阵子的体育课上发生贫血。
这些我全都不知道。
「怎么会……她们怎么都没跟我说？」
「她们不是没跟你说，而是无法说出口吧？」
「咦……？」
「就算让你知道，也只会让你心烦……她们一这么想，就无法把事情告诉你了吧。」
……或许真是这样。不，应该就是这样吧。
那些孩子们都很感谢我……她们肯定不愿意再让我增加负担。可恶……我真丢脸。
「让自己要照顾的对象为自己担心，以监护人来说是失职的。」
姑妈毫不留情的这么说道。不知道、太忙了没办法，让这些全都只是借口的现实接二连三地暴露在我面前。
我什么都说不出口。
姑妈所言的正当性自然也是原因，而更让我讶异的是，那些孩子原来对我抱有这么多的顾虑，并在许多事情上一直忍耐。
就这样，我因为懊悔与羞愧垂着脑袋，而姑妈也在这时候拿出一个看来像是信件的东西摆到桌上。
「这是……？」
「当中有跟小鸟游家的联络方式。另外也有写如何跟我朋友经营的育幼院进行联络。」
「育……育幼院！？」
「大家商量的结果，总之在义务教育的期间，似乎有办法让那些孩子们待在一起了。但高中之后，就没办法了。」
姑妈此刻的表情，是我所看过最温和的一次。
「无论是我，还是小鸟游家的那些人，说老实话，原本都以为你会立刻放弃。可是，你却已经撑了两个月的时间。所有人都十分感谢你，相信连那些孩子们也不例外吧。到这个时候，你也应该不用再赌气了吧？」
我明白姑妈慎选着用词，试着劝服我。
「你自己也还只是个十九岁的孩子。当然，在这个年纪成为父母，并能尽责教育子女的人，我想也不是没有。可是，这并不是件简单的事。你在这两个月，除了佑理他们买给孩子们的衣服外，有帮那些孩子买其他衣服吗？」
……以我的能力，大概最多只能买得起内衣，还有到以便宜出名的成衣店买小雏穿的衣服吧。
「要养育孩子，环境还是很重要的。听我说，你已经做得很够了。就是因为有你的努力，大家才能找到愿意一起收留三姐妹的地方。」
我看得出姑妈在说话时十分谨慎，避免重蹈像上次那样的覆辙。
而我……现在还无法从打击中站起来。
小空退出了社团……总是带着笑容的美羽发生贫血……
我这个做监护人的，是多么无能啊。
我没有脸面对姐姐。当然也无脸面对信吾姐夫。
……我真的不行吗？
这是第一次。我脑中第一次闪过这样的话语。
无论我怎么增加兼职工作，怎么去学做菜……凭我的本事，真的无法成为那些孩子们的支柱吗？过去两个月经历过的许多事情，在我心中一一闪过。
啊……
我现在才知道。
原来是我在依赖她们。我无法想象那些孩子们不在的生活。
要是那些孩子们不在了……面对姐姐已经不在的事实、自己只剩孤单一人的事实，真正无法承受的人，或许是我才对。
仔细想想，我这些日子根本就连沮丧的时间都没有。毕竟这段时间十分忙碌，每天都吵闹得不可开交。
如果不是那样的话……我究竟又会怎样呢？
失去了唯一一名亲人的我，能够像现在这样，还这么有精神吗？
面对感到愕然的我，姑妈继续放出重击。
「……这个，我现在交给你。」
姑妈所取出的是一叠文件，当中还有写着我名字的保险证书。
「佑理的保险，还有空难事故补偿的部分金额，是留给你的。」
「这……这些东西，不该是我，应该要留给小雏她们……」
「小雏她们的份，也都有另外准备。那些孩子双亲的保险及遗产都相当可观，事故补偿也设定了相当高的金额，所以你不用担心。这些，是你的份。这是佑理从单身时代就为了在自己有什么不测时，交给我保管的保险。」
姑妈这么说完，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
「所以，你就好好去想让自己幸福的方法吧。我相信佑理是会担心那些孩子，但她不会希望因为这样，让你牺牲自己的。」
牺牲……我认为这样形容大错特错。
可是，我却无法开口。因为我受到了太大的打击。
「无论怎么说，还未成年的你要收养她们成为监护人，都是不可能的事……」
姑妈虽然试着继续解释，但我的心却不再有所反应。
原来是这样吗？父母就是要做到这样吗？就连姐姐在照顾我的时候，都已经连自己不在的状况，都为我考虑好了吗……
我实在差太多了。我也许……根本就没有那种资格。
此时我最多所能做的，就只有向姑妈暂时保留我的回复而已。
这一天，我有生以来首次去买了罐装啤酒。喝起来只有苦味，我一点都不懂这东西究竟有哪里好喝。我连隐藏自己烂醉的模样都做不到，就这样回到家中。
「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晚餐已经买回来啰。」
是表情开朗的小空还有坐在一起，正在看图画书的小雏跟美羽。
这逐渐让我觉得理所当然的光景，或许……很快就看不到了。
我从后面抱住了美羽和小雏。
「啊！都是酒味！舅舅，你醉了吗？」
「唔～～算是吧。虽然只剩几个月，但我还是未成年，不要说出去喔……」
「叔叔，好重喔。放～手～啦～」
看小雏开心推着我的手臂，胡乱挣扎的模样，我更是将她紧抱不放。
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察觉到那放在一旁的兔子布偶。
「小雏，最近你好像一直都带着那个兔子布偶呢。」
「嗯！」
小雏相当珍惜似地，将那个兔子布偶抱在怀中。
「这个呢，是妈妈给小雏的喔！」
……是姐姐她……
「这个兔子啊，妈妈说只要很珍惜、很珍惜的话，就会帮人实现愿望呢！所以，去上一个家的时候，小雏找出来的！因为小雏有愿望！」
这么说完，小雏像是要跟兔子说话似地将脸靠在布偶前。
「听小雏说喔，希望爸爸跟妈妈快点回来！听到了吗？兔子先生！」
小雏天真的话语回荡在狭窄的三坪套房内，令气氛十分沉重。
「……」
「……呜！」
小空和美羽同时低下了头。
直到现在的两个月。我们没有任何人提过爸爸、妈妈、或是老姐。
大家都在逃避，并且……她们大概也会在独处时暗自哭泣吧。
我……我还没哭过。至少，我希望现在还不要哭。
「……是啊，要是能早点见到他们就好了。」
虽然我无法开口说他们会回来，但我还是努力挤出笑容，这么对小雏说道。
「嗯！」
看见小雏满脸的笑容，让我再也忍不住将小雏抱在怀中。
因为小雏的笑容，和总是鼓励我的姐姐一模一样。
「好！那么，为了不被妈妈骂，要刷牙睡觉啰！」
「嗯！」
我带小雏进到洗手间，然后将门关上。
从门的另一头，似乎传来了微弱的呜咽。
……我真的太委屈她们了。
这天晚上，我完全没有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