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姑姑收拾的很快。
没过多久,她就过来传信了。
“奴婢把人安排到了西院的一处院子里,这会把那块的下人也都已经打发下去做别的事了,刚老爷身边的那位元爷也已经带着人过去了,主子们放心,奴婢全程看着,不会有别的人注意到。”孟姑姑进来后就跟屋内的一众主子恭敬而又冷静地通禀道。
她是宫里出来的,做事利索,又让人放心。
众人对她的这个安排自然没有什么好摘指的。
沈平远温声跟她说辛苦。
孟姑姑低头称道:“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等她禀报完退下之后,沈平远便看向陆平章,询问他的意思。
陆平章微微点头说道:“我随岳父过去。”
沈知意也想去。
但也知晓这是要事,何况父亲带来的那位身份不同,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便也没非要跟着陆平章一起过去,只是在陆平章看向她的时候,和他说道:“我跟娘在这等你和爹回来。”
陆平章笑着点头,说好。
之后陆平章又跟阮氏微微欠身,才由沈平远推着他走了出去。
出去这一路,并没有几个人。
刚才阮氏让佩兰把人都各自吩咐出去做别的事去了,因此十分清静。
陆平章知道他这位岳父定还有话要与他说,便也没叫人出来帮忙,只出去一会后,便主动询问道:“岳父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交待的?”
“啊?”
沈平远刚刚心中的确是在思忖这事该怎么开口比较好,没想到他这位女婿竟然会主动开这个口。
他犹豫一会,到底没再迟疑,只内心小心斟酌了一番后便跟陆平章开口说道:“平章,我大哥做的那些事……”
陆平章内心清楚他这岳父是怎么想的。
见他语气迟疑,便直言说道:“岳父如何打算都可以,是说是瞒都看岳父,这事我先前没说,之后也不会越过岳父做什么。”
他给沈平远打了个包票,也知道他这岳父这么做的原因。
不想让朝朝他们伤心,是其一。
其二,沈鸿仁毕竟是他亲大哥,跟他和陆砚辞不一样,这两人是同一个娘所生,从前又有过温情的好时刻,这兄弟情分自然不可能说断就断。
何况还有那么一个偏心又拎不清事情的沈老夫人。
真要闹大了,恐怕这沈老夫人必定不可能善罢甘休,陆平章自然是不会畏惧她的,只是他这岳父恐怕要两头为难,到时候又闹得家里不安宁。
看他岳父的为人就知道,善良有余,狠心不足。
要不然之前在盐井那件事情上也不至于摔这样一个大跟头,还一蹶不振这么久。
不过人是好人,也不至于因为这点善心而做出对不起自己家人的事,总归他心里最重要的还是朝朝他们。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这世上原本就没什么完人。
反正不至于影响朝朝,陆平章也就懒得多说什么,更不至于去插手。
在某些程度上,他和他岳父是一个想法,他也不希望朝朝因为这件事情再伤心,日日沉浸于痛苦和怨愤之中。
他只想她每日都高高兴兴的。
如今她父亲平安回来了,她更应该每日都高兴才好。
为了这些人影响自己的心情,实在没必要。
所以陆平章答应得十分痛快。
只是同样也提醒了沈平远一句:“这件事我不会跟朝朝说,但岳母那,您瞒得住吗?”
夫妻之间日日相对,最容易看出对方的情绪如何,他不觉得他的岳父能瞒住这样的大事。
沈平远显然也想到了,他忽然很轻的叹了口气。
“……你让我再想想。”
陆平章不置可否,但也没多言,只跟沈平远又说了句:“当年跟沈鸿仁合作的那个人我已经着手处置了,这事事先没告知岳父,望岳父不要责怪我自作主张。”
沈平远闻言先是一惊,待反应过来忙道:“我怎么会怪你?你是帮我,为我出气,我感激你还来不及。”
沈平远没想到陆平章竟然私下做了那么多事。
从他知晓这事也不过才过去半个月不到的时间,既要查清事情缘由,还要处理这人,竟然还能瞒住朝朝,让朝朝什么都没察觉。
看着眼前这个比他要小二十多岁的男人,沈平远的心中不可谓不称叹。
朝朝这个丈夫比他这个爹能干多了,沈平远心中既有感慨,也很高兴。
最开始知道朝朝嫁给信义侯的时候,沈平远心里还十分忧心。
虽然他相信信义侯的为人。
一个保家卫国,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的男人,绝不可能是个恶人。
可那是沈平远作为一个局外人,由衷感激他们这位大梁的大英雄,感恩他的付出,感恩他的奉献。
可当岳父的看女婿,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信义侯是位大英雄,是个好人,沈平远从未否认过这件事,但以他从前几次接触信义侯下来的感受,也不得不说这个男人十分不好接近。
太过冷酷,也过于冷血。
为官者,尤其是为将帅,这是好事。
但作为家人,尤其是丈夫,太过冷情总归不是件好事。
他这一路揣揣,难免为朝朝担心,怕朝朝婚后受人冷落,过得不好。
直到今日在城门口看到朝朝推着信义侯出现。
记忆中充斥着不甘和惊惶的女儿,如今竟然变得越来越明媚了,反而越来越有小时候的样子了。
她俏生生地推着信义侯,与他介绍她的夫君,眼里满是柔情的爱意。
而从前印象中显得有些冷酷的男人,如今竟然也变得柔和许多。
待在他女儿身边的时候,好像眼睛里只能看得到她。
沈平远想到刚刚两人待在一处的样子,内心就一片化不开的柔软。
他一边推着陆平章往西院走,一边温声和陆平章真心实意的道谢。
“平章,多谢你。”
陆平章以为他是在谢沈鸿仁那件事,刚想说不用,就听沈平远继续与他说道:“不管是我的事,还是朝朝他们,都多谢你。”
“这一年,他们母女定然不好受,如果不是你,他们过得不会那么好。”
不管是朝朝跟陆砚辞退亲转嫁他这件事,还是他们分家出来后有这样一个栖居之地,沈平远知道这其中肯定都有他这个女婿的助力。
他是真心实意感激。
如果没有他,沈平远不知道他的妻儿们会怎么样。
不管是在家中受尽母亲和大嫂的折辱,还是朝朝被陆家人欺辱……这都不是沈平远想看到的事。
他不敢想,也不想想。
幸好有信义侯。
幸好有他维护他们。
沈平远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他,只觉得浅薄之言不足以表达他内心的感激,可于他这样位高权重的人而言,他又能如何感激?
好像什么都不够。
“即便没有我,朝朝也不会让他们的日子过差。”陆平章忽然开口,打断了沈平远的思考。
沈平远神情微怔看着身前的陆平章。
起初以为他这只是为了不居功自傲而说的话,直到听他继续说道:“朝朝她很勇敢,不管面对什么事,她都不会让自己深陷在淤泥之中,都会重新收拾好向前看往前走。”
“我和她之间,看似是我帮了她,其实她对我的帮助从来就不少于我。”
如果没有朝朝,他可能从来不会感受到和心爱的人待在一起是这样的感觉,对每一天都充满期待。
他也永远不会体会到这样的感情,永远感受不了这样热忱、这样浓烈的爱意。
他第一次对未来有了期盼,有了归属。
无论身处何方,都急切想要回家与她待在一起。
他从前恨老天不公,如今却不止一次贪婪地想求老天多给他一些时间,好让他多陪陪他的朝朝,不叫她一个人难过。
陆平章垂眸看向自己的伤腿,眼中的柔情在这一瞬间被暗色所取代,先前随意交握的手也在此刻收紧。
但也不过片刻,他的心情好像又恢复如初,好像那一瞬间的不甘并不存在一样。
他依旧和沈平远说道:“您和岳母把她教得很好。”
“所以您不必觉得亏欠于我,或是想要与我道谢,这完全不必,该感谢的是我,我与朝朝之间,也从来都是我离不开她。”
陆平章并未隐瞒丝毫他对沈知意的爱意。
沈平远不清楚他们夫妻之间平日是如何的,也不知道陆平章口中的帮助究竟是什么。
但听他言语之间满是对朝朝的爱意,没有隐瞒分毫。
沈平远的内心忽然也就这么渐渐地安定了下来。
不管是什么。
他都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爱他的女儿。
这就足够了。
沈平远的脸上终于重新拾起笑意,也笑着说道:“朝朝她是很勇敢。”
这两个起初相处生疏的男人,也因为谈及沈知意而渐渐走得越来越近,消灭了原先的那点疏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