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被挂了起来。
沈知意亲自挂的,还特地焚了香,去了她觉得从外头带进来的晦气。
中午,沈知意跟陆平章一起用过午膳,陈氏那边就派人送对牌和账本过来了。
沈知意没见到人,是燕姑替她拿进来的。
西院的人是不可能踏足陆平章所在的培风居的。
陈氏和陆昌盛都不可能,更别提下人了。
恐怕就是借他们几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进来。
不过沈知意虽说是为了给陈氏他们难堪,但既然拿到手了,那自然是要好好管的。
虽说这是陆平章的府邸。
陆平章才是真正的主人,便是她真的管不好,也没人敢说什么。
但沈知意并不想给陆平章招惹麻烦,也不想让他们觉得陆平章的眼光真差。
她这一下午都待在培风居,查验账本。
侯府很大,账本也多。
虽然这其中大多都是陆家原本的生意和田庄,陆平章自己的那些并不在这里面,但厚厚一叠也已经不算少了,何况陆家原本就只是一族武将,那陆昌盛就更不用说了,现在积累下来这么多财产基业,何尝不是占了陆平章的光?她不想叫陈氏他们白占了陆平章的便宜,更不想这其中有什么爆雷的地方,坏了陆平章的名声。
沈知意从午后一直忙到吃完晚膳。
等吃完和陆平章说了一声之后就又去忙了。
“夫人又去忙了?”燕姑送甜汤过来的时候,看到只有侯爷一个人在落地罩后看书,夫人并不在身边,就猜到了。
培风居很大。
中午的时候,陆平章分了一处地方给沈知意,算作沈知意的私人空间,她就在那忙。
燕姑想去劝她先休息。
“夫人这也太用功了,这都看了一天了,这大晚上的,眼睛都要熬坏了。”她说完就想去劝沈知意休息,被陆平章劝住。
“你让她的侍女再过半个时辰过去。”
那会也快到休息的时间了,正好,也免得她出来见到他想到昨晚上的事又开始尴尬。
陆平章不知道沈知意这般用功勤奋,是因为单纯想管好这些东西,还是想避免在晚上跟他单独相处时碰面太多。
但两人这样分开做事,碰不到面,也的确都自在一些。
燕姑本来还想说话,又听陆平章说:“你去准备后天回门的东西吧。”
那是大事。
燕姑倒也没再说什么。
虽然东西早就让人准备好了,但她还是打算再去仔细查验一番。这是侯爷第一次以女婿的身份登门,自然不能有所纰漏。
燕姑答应一声,想了想,还是和陆平章多说了几句:“您也别总是跟个闷葫芦似的。”
“您现在已经有妻子了。”
“夫人虽然活泼,但毕竟年轻,又是姑娘家,难免会不好意思,您总不能一直让夫人主动,您也得多主动主动,培养你们之间的感情啊。”
这些话也就燕姑敢说,还不用担心陆平章会生气。
她是真盼着两人能好,就跟所有恩爱的小夫妻一样,热热闹闹,白头偕老,自然为两人操碎了心。
“知道。”
陆平章随口应道。
燕姑见他还在那低头翻书看,也不知道他是真听进去了,还是故意糊弄她呢。
但燕姑也知道点到为止,说多了反而惹人烦,只能先行告退了。
陆平章等她走后,刚刚顺畅翻书的动作却突然停下了。
他抬头往一处地方看去。
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依稀还是能听到那处传来拨算盘的声音,算珠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他看了很久,也听了很久。
直到沧海进来。
今日是他泡药浴的时间。
陆平章一听到沧海说起这个,就不耐烦地皱起眉。
他实在不想再跟这些草药打交道了。
但一想沈知意现在已经进了侯府,和张老头碰面的机会自然也就越来越多了,要让张老头知道他又故意没泡,指定又得找沈知意当说客。
头疼地捏了捏因烦躁而紧拧的眉心,陆平章最后还是没说什么,由着沧海推着他进去。
等沧海开始收拾,陆平章忽然问道:“派出去查沈平远的人有消息没?”
沧海一边放药包,一边摇头道:“还没。”
他如实跟人禀道:“之前有个兄弟来信,说好像有像沈三爷的人路过五虎门那,准备去往古里,但那都是两个多月前的消息了。大海上茫茫一片,实在难寻,我们的人现在也已经出发去往古里那边了,看看能不能快些找到沈三爷的踪迹。”
陆平章显然也知道海上寻人不易。
海上并非陆地,什么都有迹可循,何况现在航海一事本就是他们大梁的薄弱之处。
虽说陛下近年来一直在攻克这个不足之处。
但毕竟还需要时间,人力财力也都要积累。
何况航海一事凶险万分,不仅需要面对各路海盗,还需要对抗大自然带来的各种危险。
“多派些人,仔细找,别让人出事。”陆平章吩咐沧海。
他不希望那双明媚的眼睛,有一天会涌满悲伤。
他想要那双眼睛永远明媚快乐。
沧海自然答应。
等陆平章开始泡澡,沧海就先出去了。
又过了会,沈知意从自己的小书房里出来。
她一边转动着僵硬的脖子,一边下意识往外间的落地罩后看,以为陆平章还在那边看书。
看了眼却没发现陆平章的身影,只有一本没看完的书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侯爷呢?”
她直接问秦思柔。
秦思柔先前从沧海口中知道侯爷的动向,回道:“沧海说侯爷在净室。”
沈知意闻言也就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
她坐了一天也累了,打算也去泡个澡好好放松下。
秦思柔去外头吩咐人抬水。
沈知意则自己先去了寝屋,打算拿下今晚要穿的寝衣,她怕待会要是让茯苓她们来拿的话,会拿一些比较轻薄的纱衣出来。
路过柜子的时候,沈知意看见今早被她放进柜子里的被褥。
原本沈知意也只是随便扫了一眼,这一瞧,目光却不自觉凝住了。
她虽然不知道今早被她收拾的被褥是什么样的,但肯定不是像现在这样的。
而她跟陆平章的寝屋,沧海他们是不可能进来的,有可能进来的只有秦思柔和茯苓。
这叠被子的手法也不像茯苓从前习惯的样子。
沈知意几乎是一下子就猜到谁动过了。
正好秦思柔吩咐完进来找沈知意。
她也是个聪明人。
在看到沈知意站在柜子前看着那些被褥的时候,就知道主子应该是已经发现了。
她也没隐瞒,直接低头走过去跟人承认道:“主子,是奴婢叠的。奴婢今早路过看到有些乱,就重新收拾了下。”
大概早上她动手的时候也有些太着急,才没有注意到自己叠的跟主子叠的不一样。
要不然主子没发觉,她也是不会主动说起此事的。
沈知意扭头看向秦思柔,语气迟疑:“你……”
秦思柔没等沈知意说完就先行跪下了。
“奴婢的命是主子救下的,奴婢这一辈子都是主子的人。”她跟沈知意表忠心。
她没有多问,只用言语表达自己的内心想法。
无论沈知意做什么,她都只会替她掩饰,不叫旁人发现。
沈知意听懂了,她叹了口气。
“好了,起来吧。”她主动弯腰扶起秦思柔,没叫她一直跪着。
“没有不信你,只是这事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所以才瞒着你们,我跟侯爷……”她说起自己和陆平章,但终究没有说完,只拍了拍秦思柔的胳膊说,“这事你自己知道就好,别跟孟姑姑她们说。”
秦思柔自然一一点头,跟人郑重承诺:“主子放心,奴婢知道的。”
主仆俩把事情揭过。
之后沈知意去泡澡沐浴。
回来的时候,沈知意本来以为陆平章应该已经回来了,可进屋之后发现床铺上还是空空荡荡的,屋子里也没人。
沈知意惊讶陆平章竟然泡澡要泡这么久。
但沈知意心里其实还是松了口气的。
虽然相安无事一整天,好像彼此都揭过了早上那件事,但刚刚沈知意洗完澡回来的路上,心跳的还是有些快。
尤其是越靠近寝屋的时候。
白天不觉得。
但夜里两个人相处一室,难免还是让人有些紧张的。
这会看陆平章不在,沈知意自然悄悄松了口气。
她又觉得有个人知道也不错。
秦思柔替她在贵妃榻上铺了被褥,又替她点了一份安神香,好叫她睡得安稳。
“主子要再喝点水吗?”秦思柔问她。
沈知意一听这话倒是立刻拒绝了。
昨晚上就是睡前吃了太多东西喝了太多水,半夜才会忍不住起夜。
她今晚可一定要控制住了,一觉睡到大天亮最好。
秦思柔倒是不知道昨晚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察觉主子拒绝的语气有些羞恼还有些急迫,不由多看了主子一眼。
秦思柔没多问,依旧恭顺道:“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沈知意点点头。
只是在秦思柔征询要不要把锦帐放下的时候,沈知意犹豫了一会才说:“先不用,我等侯爷回来。”
虽然尴尬。
但毕竟要相处一年。
沈知意也不想让陆平章觉得她好像很在意昨晚上的事,让陆平章也不自在。
但沈知意等了很久也没等来陆平章。
她原本还坐在榻上翻着书等着。
可她今天实在是看了一天的东西,又困得厉害,看久了只觉得眼睛酸胀,那一行行字都开始变得模糊了,让人实在看不进去。
“我就靠一会。”
她嘴里跟自己小声嘀咕道,动作倒是很快,脱了鞋子就直接躺了上去。
这一躺只觉得浑身都舒泰了不少。
沈知意嘴里说着不睡着,手也一直捏着鼻梁,以此来缓解困意和眼睛的酸胀,但沈知意大概今晚实在是累得很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倒头昏睡了过去。
直到陆平章终于泡完药浴,又重新沐浴一番,冲淡了身上的药味回来的时候,沈知意早就睡得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沧海他们都已经退下了。
陆平章出来的时候,也问过沧海沈知意在哪,知道她已经回寝屋歇息了,便又放轻了动作。
轮椅轻轻碾过地面,陆平章进了寝屋。
见里面还烛火通明,锦帐也还没拉下,以为沈知意还没睡,一转头却看到她侧躺在贵妃榻上的身影。
陆平章见她双眼紧闭,听到动静也没睁眼出声,一时也不知道她是真睡着了,还是在假寐,没听到。
“沈知意。”
他先轻声喊了一声。
见没有回应,确定沈知意是真的睡着了。
又见她旁边还放着本打开的书,陆平章猜测她刚刚应该是在等他。
他在原地看着远处的沈知意。
不知道过去多久,陆平章才吹灭几根烛火,只留下最靠近外面的两盏烛灯用来照明,之后他才慢慢推动轮椅朝沈知意那边过去。
不是第一次看睡着后的沈知意。
但比昨夜那样的情况,在烛火照映下的沈知意,显然让他看得更仔细。
陆平章怕把人吵醒,没有多加逗留,只替沈知意盖好被子,放下锦帐便出去了。
这一晚上,沈知意睡得很好,也没再起来,陆平章却迟迟未眠。
他睁着眼睛,不知道在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