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那边的气愤,显然是影响不到沈知意这边的。
只有阮氏有些紧张。
倒也不是因为沈家人的缘故,而是面对陆平章。
阮氏虽然事先听女儿说过,也早让小厨房准备了,但真要迎接陆平章去他们三房用膳,她还是难免心生紧张起来。
这会她便先带着佩兰和幼子跟陆平章告辞,先他们一步去三房准备起来了。
沈知意则推着陆平章继续慢慢在园中走着。
这会这里除了陆平章主仆三人,也就只剩下沈知意一个沈家人,就连奴仆丫鬟也几乎瞧不见。
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打扰,沈知意的心情自然十分愉悦。
“高兴什么?”
陆平章突然出声,吓了沈知意一大跳。
沈知意开始还以为陆平章后面也长眼睛了呢,要不然怎么背对着她还会看出她高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可能是她刚刚笑出声了。
她有些脸红。
倒也没掩饰心中对他的赞美,直接夸赞起陆平章来:“侯爷真厉害。”
陆平章挑眉,头也不回说道:“你也学了你大伯那套?”
沈知意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是在说她跟她大伯一样拍他马屁,她有些不高兴地撅起了嘴:“才不是,我是真心夸赞侯爷的。”
陆平章也是无聊,调整了一个舒展的姿势后随口说道:“说说看。”
沈知意立刻跟他说道:“就拿刚才的事举例,刚刚侯爷先是打了我大伯的脸,但一句话就让我大伯又高兴了起来,觉得您是拿他当自己人看待。”
“之后您再提出后边的话,大伯自然会给您安排得妥妥当当,别说有怨言了,恐怕他现在心里还在高兴呢。”
沈知意此时回想之前陆平章说的那些话,还是不禁咂舌称叹,觉得陆平章实在是厉害。
既靠一句话收买了聪叔,又让大伯心甘情愿为他驱使。
光这一点,她就很难做到。
陆平章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就着她的话往下说道,并不觉得自己很厉害。
“你忘了最根本的一个原因。”
“什么?”沈知意忙接话问。
陆平章淡道:“他们如此是因为我的身份,我若没有这层身份,再多的手段也没用。”
沈知意乍然听他这么说,倒是觉得很有道理,但很快,她又摇头说道:“不对。”
“嗯?”
陆平章语调微起,是疑问的样子。
沈知意说:“我从前也见过厉害的人,他们或许没侯爷那么厉害,但对于其他人而言也已经是很厉害了,可他们就不会像侯爷处理得这么让人心服口服,心甘情愿,所以还是不一样的。”
沈知意认真说完后,又看着眼前陆平章宽阔挺拔的背影,多补充了一句:“而且侯爷的身份是侯爷自己努力打拼下来的,光这一点而言,侯爷本来就已经很厉害了。”
陆平章对此不置可否。
但迎着园子里的美景和那树荫相接之间漏下来的那点日光,心情倒也称得上愉悦,他嘴角微翘,嘴上却还是要说沈知意:“巧言令色。”
沈知意也不是第一回被人这样说了。
她虽然没感觉出陆平章的心情好,但肯定没生她的气就是了,自然不会发怵。
巧言令色就巧言令色吧,反正她是真心觉得陆平章很厉害,日后也是真想跟人好好学习一番。
她继续推着陆平章往三房走。
沈知意倒是没提起之前他还没来时,她大伯、祖母他们的样子。
反而是陆平章主动问她:“刚才被为难没?”
“为难?”
沈知意面露困惑,反应过来倒是立刻笑了起来:“没,他们为难不到我。”
“我记着侯爷的话呢,不会丢您的脸的。”
陆平章无语。
他说了那么多话,她倒是只记得这么一句。
不过陆平章也不想多提。
直到耳旁再次听到沈知意说:“而且我猜到侯爷会来了。”
“哦?”
陆平章挑眉:“你如何得知?”
陆平章自问自己没有透露过分毫,身边之人无他吩咐,更不可能主动跟她传递消息。
沈知意如实答道:“侯爷上回并没有给我准确的回答,今日若是不来,定会喊人提前来家中送口信,迟迟未至只可能是路上耽搁了。”
陆平章听完沉默片刻才说:“……你倒是聪明。”
他刚刚的确是被耽搁了。
陛下娘娘知道他不爱出门,也没强迫于他,只着人送来不少赏赐和吃的,他听旨费了一些时间,出门便迟了一些。
不过等那传旨的人回去后,估计就要大肆跟陛下、娘娘宣扬一番他今日出门的消息了。
他来的那会,他正准备出门。
陆平章对此有些头疼。
但他也没跟沈知意说这些,只道:“赤阳手里有娘娘赐的糕点,我不爱吃,回头你拿去跟你弟弟他们吃。”
沈知意一听这话,就猜到他刚刚是被宫里的旨意耽误了时间。
她的确蛮喜欢吃那些糕点的。
上回在宫里,虽然不敢敞开了肚子吃,但吃的那几块就让她十分回味。
燕姑上回给她准备的那些糕点也很好吃,她也很喜欢。
她也没跟陆平章在这些事情上客气,笑盈盈应了好。
之后两人边说话边往三房那边走。
说是说话,大多也就是沈知意在说,陆平章听着,偶尔附和一声两声罢了。
沧海跟在后面,看着这一幕,眉眼间也流露出高兴的样子。
赤阳虽然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但他也挺喜欢这个气氛的。
待他们到三房。
阮氏已经一应安排妥当,带着幼子和奴仆在门口候着了,远远看到他们过来就纷纷朝陆平章弯腰行礼。
陆平章对待起沈知意的母亲和弟弟,显然是要客气一些的。
没有无视,他直接叫他们起来了。
过去的时候,陆平章扫了一圈后问沈知意:“你父亲去哪了?”
陆平章之前没关心过,如今倒是主动问起。
沈知意听他提起父亲,神情稍稍显得沉默了一些,过了会才打起精神回他:“爹爹去年冬月赴远洋经商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虽说每月他们都能收到爹爹托人送来的信,但每次等他们收到信的时候,她爹早已经从那个地方离开了,因此这半年来,他们也只能收信,而没法寄信。
爹爹信中对他们说的都是好的。
例如一路过去的风土见闻,还有现下的情况,让他们在家好好照顾自己,不必担心他。
可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沈知意如今再无旁的事可以担心,便愈发想念她爹,盼着他能早日回来。
海上不太平,何况爹爹还是赴远洋,谁知道会碰到什么?
她想跟他说她和娘还有弟弟都不需要他赚大钱,他们只要他平平安安地回来就好。
可偏偏她连一封信都寄不出去,沈知意想到这,便有些难过。
陆平章自然能感觉出她的语气低落。
他亦沉默了片刻。
他跟沈家人接触得不算多,真要算起来,他跟沈知意无疑是接触最多的了。
至于她父亲——
他也只是在最开始知道他救过祖父后,亲自跟人道谢过。
但他的事情,他倒也不是全然不知。
记忆中那个性格温和的男人,好似运气一直都不怎么好。
年轻的时候明明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有着远超沈鸿仁的文采,却因考场失仪得罪考官,错失了科考之路。
之后经商也算是小有名气,赚了不少钱,甚至还与盐运使合作,允许他在蜀地开凿盐井,没想到盐井无故塌方,竟害死了人。
虽说开凿盐井碰到这样的事也无可厚非,每年采矿采石的都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但毕竟是背上了人命,沈平远背后又没人替他走动……
陆平章当时听说此事时,还远在辽东镇,无召不可随意离开。
但他还是托人去蜀地周旋了一番,好让沈平远得以从大牢里先出来。
本想着待到年节回家时问问情况, 没想到同年祖父先行去世,自此之后,陆平章便更加孤僻,别说去问沈家如何了,他自己都懒得再回京城了。
如今想起沈父,没想到他竟赴远洋去了。
赴远洋经商的确能挣不少钱,但相应的,危险也多。
陆平章没想到沈平远看着温和,竟有这样的果断,但便是他在大梁势力再大,也还没覆盖到海外去。
不过他认识的人多,便跟沈知意说:“你父亲去的什么地方,到时候我帮你联系人问问,看看他如何。”
“真的?”
沈知意一听这话顿时高兴起来。
但很快,想到父亲行程不定,父亲是一路过去一路贩卖采买,还真不知道会去哪。
“可我也不知道父亲会去哪……”
沈知意小声说完后,没等走到阮氏那边,就先又收敛情绪,重新展颜道:“没事,爹爹去之前说了,最多一年,他就回来!”
现在也就剩下半年的时间了。
她还是不麻烦陆平章了,他帮她的已经够多了。
陆平章听她这样说,也就没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