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这天没见到林阶安。
但没想到几日之后,她竟然和陆平章的表姐林慈月先在宛平的大街上碰到了。
只是此时的沈知意尚且还不知道,她碰见的那名气质出众的年轻夫人竟然就是陆平章的表姐,林家的大小姐。
那日。
沈知意乘坐马车去找她表姐阮心觅。
距离杭天受惩治已经过去七、八日有余了,当日跟着沈知意的人离开的那几名女子也都已经在阮家的铺子里安置下来了。
阮家生意做得虽然不算大,和那些富绅名豪比不了,但涉猎还是蛮广的。
除了一些糕点、蜜饯铺子之外,还有专门的绣庄和绸缎铺子。
这些女子暂时就被安置在绣庄里。
这会沈知意跟着阮心觅看完绣庄里的几名女子,就去隔壁喝茶。
“看她们现在倒是都还挺好的,就是不知道离开的那些女子如今过得怎么样。”沈知意边走边说。
阮心觅知道她这个表妹的心地一向都是很好的,一边给她倒茶,一边安慰起她:“你不是和她们说了有事就来找我吗?放心吧,若有消息,我便托人给你带信。”
沈知意点点头。
个人有个人的命运,她也无法干涉太多,只盼着她们如今都好。
何况她心里也觉得不管如何,爹娘总会保护自己的孩子。
她身边的人不管自己的品性有多坏,但一辈子都在为自己的儿女筹谋,就连她讨厌的那个王氏也是如此。
还有那个杭夫人也是如此。
这样想着,沈知意便也没再想这些事,而是说起别的。
“舅母的瓷器厂置办得怎么样了?钱上面可还紧缺?要是有紧缺的话,我这还有些剩余,表姐别跟我客气。”
这阵子她的舅父舅母就在置办瓷器厂的事,宛平这边的铺子都是交由她表姐在管。
瓷器厂想要置办起来,本身就是个大工程,衙门那边需得报批,选址也得挑好,此后那些工人材料倒是都是后话了。
沈知意虽然是个只拿分红的甩手掌柜,但也想尽自己所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阮心觅一听这话就不禁莞尔笑了起来:“哪有人像你这样,事情都还没影呢,就只知道一味地往里面投钱,你这样跟别人做生意可是要亏本的。”
沈知意听她玩笑,也笑起来:“你和舅母又不是别人。”
阮心觅听完也忍不住笑。
“爹娘前阵子已经在郊外挑了个地方,跟官府那边的报批也已经通过了。”阮心觅见对面少女面露惊喜,又说,“这事说来还得感谢你。”
“我?”
沈知意面露疑惑。
不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做,感谢她什么?
阮心觅点点头:“这事说来其实不算麻烦,只是官府那边规矩多,说是要经过层层审批,但其实就是想多拿几份钱,但那些人知道我们跟你的关系,这次半点为难都没有,半日的时间就把许可证明都放下来了,也没多问我们拿钱。”
沈知意听明白了。
她笑道:“那还是侯爷的功劳,我就是沾了侯爷的光。”
想到陆平章,沈知意又不禁想到她给他做的药枕,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用?用得如何?
现在还失眠吗?
阮心觅和沈知意是自小玩到大的姐妹,感情比起旁人只会深厚。
她自然了解沈知意。
见她握着茶盅,思绪忽然放空,阮心觅便猜出她这怕是在想那位信义侯。
这阵子通过表妹,她对那信义侯倒是又多了几分了解,也看出信义侯是个很不错的人,对她表妹也好……正想就他们契约成婚的事说下,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那事不好在外人面前谈,阮心觅适时收声。
“姑娘,你们在里面吗?”是阮心觅的贴身婢女环儿。
阮心觅喊人进来,沈知意也回神过来。
姐妹俩看着门口。
本以为环儿是有事来禀报,哪想到进来的除了她之外,还有今日被沈知意带出门的秦思柔。
两人竟然还扶着一名受伤的女子。
姐妹俩都变了脸色。
“这是怎么回事?”沈知意率先起身问。
秦思柔回道:“姑娘,这就是之前被杭天带回府中的其中一位娘子,姓卢,奴婢之前在杭府后院见过她,她刚刚在街上找阮家的铺子,奴婢正好看到,便把她带过来了。”
“先把人扶着坐下,给她倒杯茶。”沈知意蹙眉吩咐。
阮心觅也说:“环儿,去请大夫。”
秦思柔和环儿各自忙活。
沈知意也没嫌弃那女子身上的脏污,走过去问她:“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那女子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这会看着奄奄一息,十分费力。
但听到沈知意的话,她还是费劲睁开眼睛朝沈知意看来。
四目相对。
那女子像是知道了她的身份,忙要从椅子上滑下来给沈知意磕头,被沈知意扶住:“你坐着,不用这样。”
那女子见此却瑟缩道:“沈姑娘别碰妾身,妾身太脏了。”
她边说边还拼命往旁边蜷缩。
沈知意面露无奈,只能松手,由秦思柔照顾她给她喂水。
她大概是渴极了,连喝了两杯才缓过来,也终于有力气回答起沈知意的问题了。
“我爹要把我许配给隔壁村的一个鳏夫,我不同意,他们便把我关在柴房……”
只是听到这些,沈知意和阮心觅就纷纷皱了眉。
那卢娘子更是忍不住啜泣起来:“早知如此,我当时还不如不回去,直接跟着姑娘的人走了,也就不会知道……”
后面的话她没说,但在场之人都知道她要说什么。
沈知意想到自己刚刚还在想这些女子会如何,觉得不管如何,总归是虎毒不食子。
她们既然选择回去,那家中对她自然应该也是不错的,总不至于苛待了她们。
哪想到这就被狠狠打了脸。
不想再揭她还没好的伤口,沈知意说:“好了,你现在既然已经出来了就别再想这些事了,安心待在这,这是我表姐,姓阮,她会安置你的。”
卢娘子来时也并未抱希望,只是想着要逃离那个地方,不要嫁给那个瘸了脚的鳏夫,这才拼着一口气跑了回来。
此时听闻这番话,她才算是彻底安心下来。
这次没等她们阻拦,她就跪在地上跟她们姐妹俩磕头道:“多谢沈姑娘,多谢阮姑娘!”
之后也没等姐妹俩扶她,秦思柔先上前扶起她。
他们在街上,隔壁不远就是药堂,很快环儿就带来一个大夫给卢娘子疗伤。
还好。
卢娘子只是跑得厉害,加上太久没进食,有些外伤,其余要命的伤倒是没有。
大夫也只是留下一盒外伤的膏药便离开了。
等环儿被吩咐去外采买吃食时,沈知意问卢娘子:“你可还知道当初和你一起离开的那些人都住在什么地方?”
沈知意本是想着那些人要是想让他们帮忙,总能自己找过来。
可如今看卢娘子这模样,那些人恐怕便是真的想走,也不一定能走。
沈知意决定还是找人去看看她们如今的处境,看看她们现在到底过得怎么样。
不然。
她怕是之后会一直想着这件事,安心不下来。
“知道。”
卢娘子点头说:“之前我们分开的时候,都跟彼此说了家里的住处。”
只是那时她们想得都是美好的事,想着彼此经历这么一遭不容易,日后回到家还能约着见面,看看对方过得如何。
哪想到……
“妾身不会写字,但脑子里都记着。”
“思柔,你留下来记下。”沈知意和秦思柔说。
秦思柔点头称是。
之后沈知意和阮心觅便先出去了。
去了外面,阮心觅看着抿唇不言的表妹,知道她是在自责当时没派人跟着她们回去。
“别自责,我们也没想到她们的家人真会如此对待她们。”和沈知意一样,阮家在宛平虽然不算多有地位,又是商户,但阮心觅作为家中长女,也一直受爹娘疼爱。
她爹虽然少言,但从来不会指责评判她。
她娘就更是一直如护犊子般护着她,还时常说,若她找不到合心意的男子,日后大不了招个听话的男人入赘,也绝不叫她去受别人家的苦。
所以不仅表妹没想到,阮心觅同样没想到。
她想到刚刚表妹的做法,主动问:“你打算派人去看看她们如今的处境?”
沈知意点点头,没隐瞒:“不去问,我于心不安,怕是夜里都要睡不好了。”
阮心觅想得多,不由道:“但那些女子要是真如卢娘子一样,怕是也不好弄,就连卢娘子也是……我这虽然能提供地方让她们留下,但她们的家人要是真的找过来,我怕是也没办法阻拦他们把她们带走。”
沈知意当然也知道。
女子想要脱离家族,除了婚嫁之外,要么就出家为尼,要么和家里断绝关系。
但这些事又谈何容易?
可便是难,她也得试试。
“先派人去看看吧,至于别的,总能找到法子的。”
“他们想让她们出嫁,一来不过是觉得她们的名声已经不好听了,不想承担被旁人指责议论的后果,所以想把这个烫手山芋快点扔出去。”
“二来,也不过是想拿一份聘礼钱。”
“倘若他们拿了钱就能了结此事,放她们离开,倒也不算太难。”
沈知意说完看向身侧表姐,见她眉眼含着担忧,又笑:“正好之前厉家给了我一千两银票给我压惊,我本是想留着给舅母弄瓷器厂的,如今舅母既然不需要,能为这些女子做些事也好,原本这就是杭家造的孽给的钱。”
“就是可能要麻烦表姐,若她们都要来,怕是都得辛苦你安置了。”
“你跟我客气什么?”阮心觅说她。
“我帮不了太多,但替她们安置个地方让她们做事,给她们一口饭吃,我还是能做到的。”
沈知意听完后,顿觉安心不少。
等秦思柔拿着字条出来,她先同她们俩行了礼,之后便跟沈知意说:“姑娘,都在这上面了。”
沈知意接过来一看,发现上面总共还有十名女子。
她没忍住,骂了句:“那个畜生。”
若非杭天现在已经被流放了,她指定是要找人给他套个麻袋,狠狠揍他一顿的!
沈知意收下字条。
之后跟表姐一起吃了午膳,到午后才走。
阮心觅去忙。
沈知意带着秦思柔出去。
她正是出去的时候,碰到的林慈月。
当时秦思柔去喊车夫过来,沈知意先是看见一气质出众又颇为眼生的年轻夫人在一个摊子面前买东西。
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之后见她拿了东西,去寻荷包,却寻了许久都没找到。
她态度自若,只是形容间有些可惜:“抱歉,我出门忘记带钱了。”
林慈月说完就准备把手里的东西放回去。
沈知意便是这个时候过去的:“多少钱?我替这位夫人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