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望着，盼望着，期末考试结束了，暑假来了。
十几个孩子挤在朱英俊家的堂屋里。
电风扇呼啦呼啦地转着，录像机嗡嗡作响，电视屏幕上的僵尸一身清朝官服，青面獠牙，伸直双臂一跳一跳。
好几个人吓得瑟瑟发抖，包括肖燕和肖月。
当道士摇响铃铛，撒出黄符，大家全都屏住了呼吸。
当僵尸张开大嘴，露出尖尖的牙齿，大家又紧张得叫出声。
……
片子放完，客厅里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热烈的讨论。
“太带劲了！”高开跳起来，模仿僵尸伸直手臂，“咱们也来扮僵尸玩吧！”
戴圆圆眼睛一亮：“小燕，舅舅那里有假牙卖！”
“我画几张符。”
“我会折黑指甲。”
“我们去摘草珠子。”
于是，只用了三天时间，有零花钱的就去许青虾的摊子上买了尖尖的獠牙，还有人忍不住买了面具；没有零花钱的就摘草珠子，用针线串成长长的项链；黑纸被仔细折成长而弯曲的指甲，用橡皮筋固定在手指上；最大的工程是用黑色塑料袋裁剪成僵尸袍子，虽然穿着闷热，但为了效果大家都忍了。
符纸和铃铛肖燕都有，她还用纸板做了顶道士帽，没有桃木剑就随便折了根树枝削了一把。
“要玩就玩真的。”朱英俊眼里闪着光，“得找个有感觉的地方。”
高开立即举手：“我家那条巷子！又窄又直，傍晚时没人走！”
“对的，大家可以藏在我家外面的屋子换衣服，然后出发。”杭小双家里朝外有一间搭建的小棚子，专门放杂货的。
计划就这样定下了。
三天后在高开家巷子口集合。
那是个奇妙的黄昏，天光正在褪去，西天还残留着一抹橘红，但巷子里已经非常阴凉。
十几个孩子挤在一个破屋子里，互相帮着穿戴整齐。
假牙塞进嘴里，把嘴都撑大了；黑色塑料袋袍子窸窣作响；草珠子项链沉甸甸地挂在脖子上；白白的粉涂在脸上……
“姐姐，他们的妈妈在我家打金镯子。他们也要玩。”肖月带着假牙含糊不清地介绍，“这是翟九美，这是翟十全，我带了五个好朋友。”
“姐姐好！”
几个小不点睁着亮晶晶的眼睛，齐声打招呼，渴望地看着黑袋子里的道具。
“假牙不够，草珠子和黑塑料袋、黑指甲有多的。”
戴圆圆和杭小双帮着小不点装扮。
肖燕看了一下，除了小洋人，其他五个她都不认识。
于是她刮了一下肖月的鼻子，不会数数的，明明她带了六个好朋友。
“你们按照高矮排成两队，我来贴符。”肖燕带着道士帽，身后背一把木剑，手拿一沓子小志表哥画的符，挨个用胶水往额头上粘，最后一个小不点好像刚游完泳，身上有点湿，额头冰冰冷冷的。
她朝着肖燕讨好地一笑，肖燕回了她一个微笑，“你脸上的粉擦得最白，就你的脸最像僵尸。”
“点烟点烟！”陆元荣小声催促。
肖燕拿来一把干草，点燃后立刻浇灭，只留下闷烧的烟雾。灰白的烟在巷中弥漫，增添了几分神秘气氛，再点燃一把香，插在路边的土堆上，香火烧得很旺，烟雾缭绕。
一切准备就绪。
“记住，”她压低声音，“要跳得一致，我摇一下铃，你们跳一步。要伸直手臂，眼神呆滞，不能笑场！”
大家纷纷点头，嘴里的假牙让说话变得含糊不清，额上的黄符也让视野不清晰，随着呼吸，黄符往前飞起。
肖燕转身面向巷子，举起铃铛。“阴人上路，阳人回避——”她拉长声音喊着，学着电影里的腔调，然后摇响了铜铃。
“叮铃——”
大家立刻伸直双臂，排成两列，随着铃声响动，向前跳去。塑料袍子沙沙作响，草珠子项链相互碰撞，假牙让大家忍不住流口水，却又不得不紧闭嘴唇以防它们掉出来。
“停，跳得乱七八糟的。”肖燕看大家跳得恨不得撞一起了，“你们站好了，手臂举直，一定要听铃铛的声音。”
肖燕决定用蚊子咒。
巷子确实窄而直，两侧是高高的砖墙，夕阳余晖只能照亮墙头一线。大家在下方跳跃，被笼罩在愈来愈深的阴影，有烟有符，视线有些模糊，那一刻，仿佛真的成了电影中的僵尸，正随着道士的指引蹦向某个未知的目的地。
没人说话，只有喘息声和衣料摩擦声。
“叮铃——叮铃——”肖燕的铃铛有节奏地响着，剑指指挥着队伍一跳一跳地前进，还要时不时放火和灭火造烟，幸亏梦里都有练习，要不然功力哪有这么深啊！
就在这时，高开家门口出现了几个人影。
是肖老太和邻居七八个老太太。她们刚结束在小院里的聊天，正要各自回家。听到铃声和奇怪的动静，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一群正在逼近的“僵尸”。
时间仿佛静止了。
老太太们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她们眯起的老花眼努力辨认着烟雾中跳动的人影——青白的面孔，黄黄的符纸，尖长的獠牙，黑长指甲，还有一身飘忽的黑衣。
“鬼、鬼啊！”不知谁先喊了一声。
接着，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七八个老太太一个接一个地眼睛翻白，软软地瘫倒在地。
孩子们全都愣住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假牙从张大的嘴里掉出来，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奶奶！”高开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冲过去。
顿时，恐慌取代了游戏。
大家手忙脚乱地扯掉身上的装扮，有的跑去叫大人，有的试图扶起老人。
巷子里瞬间乱成一团。
肖年成和几个邻居闻声赶来，看到倒在地上的老太太们和一旁惊慌失措、脸上还抹着面粉的“僵尸”，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们这帮皮猴子。”肖年成又气又急，但顾不得多说，赶紧蹲下身掐肖老太的人中。
其他大人也纷纷效仿。
巷子里响起一片焦急的呼唤声和掐人中的动作。幸运的是，老太太们只是受了惊吓，不一会儿就陆续苏醒过来。
肖老太睁开眼，第一句话是：“有鬼...巷子里有鬼...”
崔金花哭笑不得：“哪来的鬼，是这帮皮猴子在玩扮鬼的游戏！”
十几个孩子排成一排，低着头，面粉和汗水混在一起，形成一道道滑稽的痕迹，塑料僵尸袍还半穿半挂在身上，模样狼狈不堪。
苏醒过来的老太太们逐渐回过神来，面面相觑，然后高老太笑了起来，紧接着大家都笑了，除了死盯着肖燕的肖老太。
“哎哟我的老天，”一位邻居奶奶拍着胸口，“可把我吓死了，真以为是那些鬼跑出来了！”
“这群小崽子，扮得还挺像！桂珍啊，比你家老肖更像个样子。”另一个奶奶指着肖燕说，语气里竟然有几分赞赏。
“整天正事不干，瞎胡闹，把弟弟妹妹们都教坏了。”肖老太翻着白眼，太丢脸了，居然被这个死丫头吓晕过去。
最后高老太招招手，把肖月叫到身边：“你那假牙怎么做的？还挺吓人。”
“舅舅给的。”肖月把粘着口水的假牙拿手上，“比奶奶的假牙好看。”
又一阵哄笑。
肖燕发觉少了一个小不点，认真数了一下，确实只有六个，难道怕挨骂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