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
两个字,带着一股子戏谑,从那张憨厚平凡的脸上吐出。
楚休脸上的和煦笑容,在这一刻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他准备了无数种后续的试探与说辞,却唯独没有料到,对方会给出这样一个回答。
不是否认,不是默认,而是一种猫戏老鼠般的玩味。
不等楚休从这刹那的错愕中回过神来。
“啊!”
一声惊呼,凌霄那张憨厚平凡的脸上,瞬间又被惊慌与失措所填满。
他手忙脚乱地想要站稳,手中的茶盘却一个倾斜。
盘中那杯由钱长老亲自沏泡,灵气氤氲的滚烫仙茶,兜头盖脸地就朝着楚休那身剪裁合体,材质不凡的黑袍泼了过去!
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
周围那些正好奇的偷偷打量着这边的修士们,全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谁都看得出,魔罗宇宙的这位天骄,绝非善类。
这个叫林凡的杂役,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然而,预想中楚休暴怒出手,将杂役挫骨扬灰的场面并未出现。
就在那滚烫的茶水即将触及其衣袍的前一寸。
一层微弱到几乎无法用神念感知的漆黑魔气,自楚休体表一闪而逝。
嗤……
滚烫的仙茶,在接触到那层魔气的瞬间,并非被蒸发,而是被分解、吞噬,彻底湮灭,连一缕水汽都未曾升腾起来。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快到极致。
除了近在咫尺的凌霄,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这其中的玄机。
“哦,是吗?我看林兄骨骼惊奇,不像是池中之物。”
楚休的脸上,再度挂上了那副温润和煦的笑容,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又踏进了一步,与凌霄的距离已不足三尺。
一股无形的魔域,悄然笼罩了两人。
周围的喧嚣声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薄膜隔绝,光线都变得粘稠而晦暗。
他凑到凌霄的耳边,用一种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带着蛊惑性的磁性嗓音,继续开口。
“说不定,我们还是‘老乡’呢。”
“大家都是出来‘做任务’的,多个朋友多条路,不是吗?”
“老乡”与“做任务”这几个字,他咬得极轻,却又吐字清晰,尝试探寻着凌霄的真实反应。
凌霄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像是被楚休这过分亲近的举动,以及那身上散发出的无形魔威吓破了胆。
“不……不敢当!楚公子……您……您别开玩笑了!”
他连连后退,双手在身前胡乱地摆动着,脸上写满了“我听不懂”、“你别过来”的恐惧与抗拒。
“俺……俺就是个打杂的,哪敢跟楚公子您做朋友啊!”
“俺娘还等着俺回家娶媳妇呢!”
那憨厚到近乎愚蠢的模样,那发自肺腑的惊恐,那质朴到不能再质朴的愿望。
这演技,无懈可击。
然而,也就在他狼狈后退,拉开距离的同一瞬间。
一道冰冷、漠然、不含任何情绪波动的神念,如同一柄淬炼了万载玄冰的无形神剑,精准蛮横地刺入了楚休的识海!
“鱼塘里的鱼,就该有鱼的觉悟。”
“过界的鱼,会被吃掉的。”
“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
“你说呢……‘老乡’?”
轰!!!
楚休的脑袋里,仿佛有亿万颗星辰同时炸裂!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彻彻底底地僵住了!
那温润和煦的表象,如同一张被瞬间撕碎的画皮,支离破碎。
在他那黑曜石般的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阴冷,是深渊般的死寂!
他眼中的一切伪装,都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只剩下杀机!
足以冻结神魂,屠戮苍生的滔天杀机!
他知道了!
对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
刚才那番拙劣的表演,那番憨厚惊慌的模样,全都是在戏耍他!
更让他感到彻骨寒意的是那句话!
鱼塘里的鱼?
过界的鱼?
这根本不是试探或交流!
这是警告!是宣判!
是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神龙对蝼蚁的赤裸裸的蔑视与警告!
在这个“林凡”的眼中,自己这个身怀吞噬系统,纵横魔罗宇宙,视诸天主角为猎物的天命猎杀者,竟然只是一条鱼塘里的鱼?!
何等的狂妄!
何等的嚣张!
两人遥遥对视。
广场上无数的天骄与修士,看到的依旧是那副场景。
魔罗宇宙的俊美天骄,似乎在热情地结交那位一鸣惊人的黑马杂役。
而那个叫林凡的杂役,则受宠若惊,惶恐不安地连连推辞,最后落荒而逃。
多么有趣的一幕。
然而,无人知晓。
就在这短短的对视瞬间,在那片被无形气机隔绝的空间里,两位顶级的“影帝”,两位站在诸天食物链顶端的“天命大反派”,已经完成了一次无声的较量!
虚空在他们对视的轨迹上,被无形的力量扭曲、撕裂。
楚休眼前的光线被他的杀意吞噬成一片漆黑的虚无,而凌霄眼前的虚空则有无数微小的世界在生灭轮回,周而复始。
随后,这恐怖的异象又在瞬息间被两人同时抚平。
凌霄心中,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浓了。
有意思。
这个叫楚休的家伙,比起李九霄那种自以为是的蠢货,确实要有趣太多了。
至少,他有资格成为一个不错的玩具。
一个可以用来测试“生死轮回”道则威力的上好磨刀石。
而另一边。
楚休的心中,已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股初始的震惊与暴怒,正在飞速地转化为冷静,以及前所未有的兴奋与贪婪!
【警告!警告!检测到同源上位法则!】
【目标对法则的掌控程度,超出系统预估范畴!】
【资料库匹配失败!对方存在形态、力量本源,均为未知!】
【危险等级正在重新评估……评估完成!】
【危险等级提升至:终级!】
【系统建议:立刻远离目标!放弃本次万道盛会所有任务!启动最高等级规避协议!】
脑海中,系统提示音疯狂地尖啸着,带着机械化的惊恐与示警。
但楚休,却直接屏蔽了这些噪音。
跑?
他楚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这个字!
恐惧是一瞬的,但机遇是永恒的!
吞噬他,我将得到他的一切!这上位的轮回法则,将成为我踏上巅峰的最终阶梯!
在这片鸿蒙诸天大世界里,竟然还存在着另一个“同类”!
这片宇宙的“主角”,或许不止一个。
但最后的赢家,只能有一个!
而他与这位“林凡”之间,必有一战!
“呵呵……”
楚休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收回了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杀机,脸上再度恢复了那份谦谦君子的温润,对着凌霄“落荒而逃”的背影,遥遥拱了拱手。
那姿态,仿佛真的是在为一个萍水相逢的奇才感到由衷的高兴。
而已经混入人群,重新变回那个不起眼杂役的凌霄,头也未回,只是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点评了一句。
“还算沉得住气。”
“那么,游戏,开始了。”
他端起一个空了的茶盘,朝着观礼台的后方走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来端茶送水,又恰好走了狗屎运的杂役。
没人知道,一场足以颠覆诸天的风暴,已然悄然酝酿。
这场万道盛会,从这一刻起,主角不再是那些所谓的天骄。
而是两位藏身于暗处的猎人。
或者说,一个猎人,和另一个,更高级的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