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雪峰主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的寒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湿冷与绝望。
江沐雪依旧躺在寒玉床上，裹着霉味的旧棉絮，身下垫着烧热的石块，可那深入骨髓的阴寒魔气如同附骨之疽，顽强地抵抗着微弱的暖意。
她的脸色比身下的寒玉更白，唇色是死寂的淡青，只有胸口的微弱起伏证明她还顽强地吊着一口气。
林月棠熬得双眼通红，蜷缩在床脚，手里还攥着半块冷硬的粗粮饼，却一口也咽不下去。
楚祁晏则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守在床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师尊苍白的面容，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渡过去。
就在楚祁晏和林月棠都束手无策之时，清雪峰迎来一位稀客。
彼时林月棠端着已经凉了的水往外走的时候，迎面碰上一位再给她一个脑袋也不敢想的稀客。
师尊受伤的消息传开以后，原本就冷清的清雪峰更加无人问津。
这些天除了看着自己眼神不太对劲的沈星衍师叔以外，就连每月送日常物资的杂役弟子都不愿踏进清雪峰，把东西往门口一放就跑了。
水玉心低头看了一眼少女，随即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这丫头真瘦，江沐雪养得起吗？
大师兄也真是的！
干嘛非要让这丫头拜江沐雪为师？
“水、水师叔。”林月棠差点把手中的水盘甩了出去，关键时刻收住了力，但却有少量的水珠，因为惯性的原因溅到了水玉心的裙子上。
吓得林月棠小脸煞白，水师叔这般不好相与，她会不会打我？
就在林月棠抖得连水都快端不稳的时候，楚祁晏走了过来将人拉到他身后。
“弟子见过水师叔。”楚祁晏也搞不懂水玉心为什么会突然造访清雪峰，毕竟两天前他求爷爷告奶奶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师妹并非有意冒犯，求师叔宽恕她。”
“……我看起来很吓人吗？”水玉心有点无语。
林月棠站在楚祁晏身后，听到水玉心平静语气说出来的话，下意识点了点头。
水玉心：……
“算了，我就是过来看看江沐雪死了没有。”水玉心可没有兴趣为难两个比猴子还瘦的小辈。“听说江沐雪走火入魔以后，竟无一人前来探望。啧啧～真惨啊。”
楚祁晏：这女人是特地来落井下石的吗？也不想想师尊是因为谁才气急攻心的。
要不是她故意放江沐风进来，师尊也不会被气到吐血，她竟还好意思幸灾乐祸。
“哎哟，这眼神跟小狼崽似的。要不我说江沐雪运气真好呢？”水玉心嫉恨的表情微微扭曲，那天被这小子的眼神吓了一跳，回去后越想越不爽。
楚祁晏这小子虽然灵根测试的结果不尽人意，但他的资质却是不错的，起码领悟能力超群，对杀意的把握能力很精准。
假以时日一定是一个不错的剑修苗子。
“弟子不明白师叔的意思。”楚祁晏不认为水玉心是真心实意为师尊高兴。
“我说不如你转投到我的门下，我清汐峰的资源自然比清雪峰要好很多倍。”
“多谢师叔美意，只不过弟子不想做背信弃义之人。”楚祁晏不卑不亢的说道：“感谢师叔您百忙之中抽空来看望师尊，请问师叔可还有别的事情？”
竟然直接下逐客令。
你小子有种。
“看来江沐雪还没教会你们如何尊敬长辈。”水玉心神色一凛，悄然释放化神期的威压，要不是稍微收了一下力道，练气一层都不够的楚祁晏早就跪了。
水玉心满意地看着楚祁晏额上的冷汗，“小子，我今天过来只是例行通知的，三日后，宗门试炼之地沉渊谷开启，参加条件是练气期三层。第一名奖励一千灵石以及赤阳地心莲。”
说完水玉心转身欲走，快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想起来点什么似的：“听丹鼎峰的弟子说，赤阳地心莲专克阴寒邪祟。”
楚祁晏一愣，随即一种惊喜的感觉涌上心头，赤阳地心莲是师尊的希望！
不过水玉心师叔为什么突然跟他说这个？
她和师尊向来不对付。
难道有什么阴谋？
“师兄，你听到了吗？师叔说赤阳地心莲可以治疗师尊的伤势。”林月棠兴奋地抓住楚祁晏的手臂，欢呼起来。
“听到了。”楚祁晏冷静下来，又被水玉心说的条件弄得愁眉不展。“可是我们两个都没有达到炼气期三层。”
就像有一盆冷水将他们浇了个透心凉。
“师兄，让我去。”林月棠下定决心，“我现在的境界是练气期二层。只要我在三天之内突破到练气期三层就可以了。”
“胡闹！你别看只是一层的差距，这一程相当于天堑。”楚祁晏严肃地说道：“强行突破，若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根基尽毁。”
“可是师尊等不起了。”林月棠急得拉住楚祁晏的手用力摇晃。“我们之中只有我是最接近炼气期三层的，若我不去师尊便没有机会了。”
楚祁晏沉默半晌，“我去吧。”
“那更不行，师兄你炼气期一层都还没有达到。如何在三天之内突破到炼气期？”林月棠瞪大眼睛，虽然她隐隐感觉到楚师兄在刻意隐藏实力，但他这般愁眉不展，必然是因为就算他隐藏了实力，也没有达到炼气期三层。
楚祁晏的目光落在江沐雪毫无生气的脸上，落在她胸前那片刺目的暗红血迹上。
前世那道撕裂黑暗的决绝剑光，她倒下的身影，与眼前这冰冷虚弱的躯体重叠。
“我有一个秘法，三天之内必然突破到炼气期三层。”楚祁晏的语气不容置疑。“师妹你在这里照顾好师尊。”
他没有犹豫。
一丝一毫都没有。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牵扯到后背尚未痊愈的鞭伤，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但他眼神却亮得吓人，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不等林月棠反应过来，楚祁晏已转身冲出主殿，身影消失在呼啸的寒风中。
他没有去任何地方寻求帮助，而是直接冲向了清雪峰后山灵气最盛，罡风也最为凛冽的断崖。
他盘膝坐于冰冷的岩石上，无视刺骨的寒风和身体的剧痛，毫不犹豫地运转起前世偶然所得的一门功法《焚血诀》。
此功法霸烈凶险。
以燃烧自身精血为代价，强行引纳远超身体承受极限的天地灵气，冲击瓶颈。
霸道绝伦，却后患无穷。
灵气如同失控的洪流，蛮横地冲入他脆弱的经脉，撕裂般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皮肤下血管如同蚯蚓般暴凸，毛孔中渗出细密的血珠。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都渗出血来，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几近崩溃，但脑海中只有一个执念在疯狂燃烧。
炼气三层！赤阳地心莲！救她！
三天三夜。
清雪峰后山的断崖上，罡风裹挟着浓郁的血腥气和狂暴的灵气波动。
当第一缕惨淡的晨光刺破云层，楚祁晏周身狂暴的气息骤然一敛。
一股微弱却凝实的气息波动扩散开来。
强行突破炼气三层，他做到了。
代价是经脉寸寸受损，丹田如同布满裂纹的琉璃，道基摇摇欲坠。
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出血，整个人仿佛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瘦削的身体摇摇欲坠，眼神却亮得如同濒死的孤狼。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甚至来不及调息片刻，拖着如同灌了铅的身体，一步一血印地走下山崖，径直朝着天玄宗后山汇聚的人流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