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脚尖还停在光幕边缘,那道门开了,却没有风涌出来。他能感觉到掌心的裂口还在渗血,暗金色的血珠顺着指缝滑下去,在浮石上留下一串断续的痕迹。
萧沉渊站在他身旁,呼吸比刚才稳了些。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又抬起来握了握拳,指节发出轻微的响声。他的左肩已经不再发光,但皮肤下仍有东西在动,像是被埋进去的线在拉扯筋骨。
“还能站?”江尘问。
“你说呢?”萧沉渊回了一句,声音有点哑,却没退后半步。
他们往前挪了一小段距离,脚下的浮石开始发烫。不是普通的热,是那种从石头里透出来的灼烧感,像踩在刚熄灭的炉灰上。江尘的膝盖刚一弯,就被一股力量顶住,像是空气变成了墙。
萧沉渊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很大。
“别硬闯。”他说,“这地方不认我们。”
江尘没说话,只是把左手抬起来。掌心的血还在流,他没有去擦,而是任它滴落。每一滴都落在不同的石头上,落地时微微发亮,凝成一个极小的图案——像是莲的形状,又不像,更像是某种刻痕。
随着血迹增多,那股排斥的感觉慢慢弱了。浮石不再发烫,空气里的阻力也松了几分。
萧沉渊盯着那些印记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下:“你早知道?”
“不知道。”江尘摇头,“只是试一试。要是连这点血都不认,那就不用进去了。”
萧沉渊没再问。他转了下手腕,摄魂铃轻轻晃了一下,发出一声很轻的响。铃声散开后,周围的气流突然变了方向,原本压在背上的沉重感被推到了侧面。
两人同时迈步。
这一次,脚下的石头没晃,也没裂。他们一步步走到天门前,面对面站着,中间隔着一道光幕。里面依旧是空白,但能感觉到有东西在成型,像是云在缓慢堆积,又像水在往下沉。
江尘抬起手,还没碰到光幕,萧沉渊突然闷哼了一声。
他整个人晃了一下,一只手撑住江尘肩膀才没倒下。额角冒出了汗,脸色一瞬间白得吓人。
“怎么了?”江尘扶住他。
“没事。”萧沉渊咬牙,“就是……里面的东西不想让我进去。”
他抬起左手,袖子滑下来一截。手臂内侧有一道旧疤,正泛着黑光,像是有什么从皮肉深处往上爬。那不是伤口,也不是符纹,更像是一段被强行塞进身体的记忆在挣扎。
江尘看了一眼,直接把手按了上去。
掌心的血蹭到了那道疤上,顿时腾起一丝烟。萧沉渊疼得抽了口气,却没有推开他。
“你干什么?”
“帮你清干净。”江尘说,“既然要进去,就不能带着别人的烙印。”
他的手贴得更紧,指尖能感觉到那道疤在跳动。血顺着经脉往里渗,像是在冲刷什么。过了几息,黑光渐渐淡了,最后缩回皮肤底下,消失不见。
萧沉渊喘了两口气,抬手抹了把脸。
“你还真敢动手。”
“我不动手,谁动手?”江尘收回手,掌心的裂口又裂开了一点,“你是要自己撕一遍,还是我替你撕?”
萧沉渊看着他,忽然抬手,轻轻转了下腕间的摄魂铃。
铃声清脆,只响了一下就停了。可就在那一瞬间,空中飘着的一缕灰影突然断裂,像被刀割开一样,碎成粉末飘散。
“这次。”他看着江尘,声音很低,“别让我等太久。”
江尘没立刻回答。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里曾经有莲花刺青的地方,现在只剩一片苍白的皮肤。他用拇指摩挲了一下,然后抬起头。
“下一世。”他说,“我带你杀穿天道。”
萧沉渊笑了。不是冷笑,也不是嘲讽的那种笑,是很真实的、带点疲惫的笑容。他伸出手,五指张开。
江尘握住。
两只手合在一起的时候,光幕突然震了一下。不是排斥,也不是欢迎,更像是……回应。
紧接着,天空裂开了。
不是归墟那种崩塌式的裂缝,而是从极高处垂下来的九道雷光。它们一根根落下,速度不快,却带着无法忽视的重量。每一道都呈暗紫色,边缘泛着金边,劈下来时不带声响,却让整个空间都在抖。
第一道雷落在他们前方十步远的地方,砸出一个深坑,石头直接化成了粉。
第二道斜劈而下,擦着江尘的衣角过去,在地上划出一条焦黑的沟。
第三道开始,雷与雷之间有了连接,像是织网一样在空中交错。
萧沉渊抬头看着,眼神冷了下来:“这不是劫。”
“是考验。”江尘接道,“能不能一起过,还是只能活一个。”
第四道雷落下时,两人同时抬手。
江尘掌心的血升了起来,在空中形成一层薄薄的膜。那不是防御,更像是引导——血丝在雷光中游走,一点点改变它的轨迹。
萧沉渊则用摄魂铃引动气流。铃声不断,每一次震动都让雷光偏移几分。他的手指掐得很紧,虎口崩裂,血顺着铃铛流下去,混进江尘的血里。
第五、第六道雷接连落下,都被挡了下来。
第七道来得更快,几乎贴着江尘的头顶劈过。他往后仰身躲开,脚下浮石炸裂,整个人差点摔出去。萧沉渊一把拽住他胳膊,把他拉回来。
“专心点。”他说。
“我知道。”江尘站稳,“最后一瓶。”
他从腰间摸出一只瓷瓶,只剩下最后一点粉末。这是他留到最后的毒粉,不是用来杀人,而是用来改命的。他打开瓶盖,把剩下的全撒了出去。
粉末在空中散开,遇雷即燃,变成一道细线般的火光,缠上了第八道雷柱。雷势一顿,随即开始扭曲,颜色由紫转青,再转为淡淡的白。
第九道雷来了。
这一道比前面八道加起来都要粗,压得整个空间都在颤。它直冲两人而来,目标明确。
江尘和萧沉渊同时抬头。
没有说话,也没有对视,但他们同时做了同一个动作——江尘将掌心的血抹向空中,画出一道弧线;萧沉渊用指尖划破手掌,把血甩出去,在半空勾了一个圈。
血与血在空中相遇,瞬间点燃。
雷光撞上那团燃烧的血雾,没有爆炸,反而像是被吸住了。它开始弯曲,变软,颜色越来越浅,最后竟在空中铺展开来,形成一道横跨天际的彩虹。
七色分明,一头连着他们脚下的浮石,另一头伸进新界的光幕深处。
风停了。
云也不再翻滚。三重天影缓缓旋转,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光幕后的空白开始填充细节——楼阁的轮廓、石坛的基座、无字碑的底座,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江尘站在原地,手还举着。
掌心的裂口已经止血,留下一道暗红的线。他没放下手,也没动。
萧沉渊看着那道彩虹,嘴角还挂着笑。他抬起手,轻轻碰了碰江尘的手背。
“进吗?”他问。
江尘刚要开口——
远处的彩虹突然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