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手还攥着那半枚玄灵戒,指腹摩挲着内圈刻字。命契未断,魂锁犹存——这八个字像钉子扎进脑子,越想甩开,越往深处钻。
他没抬头,但能感觉到四周的空气变了。那些原本躁动的残魂不再逼近,反而停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拦住。风停了,血池也不再翻涌,整个空间安静得能听见戒指上符文跳动的微响。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
“创道者……”
不是从某一处传来,而是四面八方同时低语。江尘猛地绷紧肩背,左腕刺青又开始发烫,这次比之前更烈,像是有火在皮下烧起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具刚出现裂纹的冰棺突然“咔”地一声,彻底碎开。
一道幽蓝光影从中飘出,是个女子的模样,看不清脸,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她盯着江尘颈间的位置,缓缓跪了下去。
紧接着,第二具、第三具……所有冰棺都在崩裂,残魂纷纷浮现,一个个俯身下拜,动作整齐得不像偶然。他们口中的呢喃汇成一片:“创道者归位,轮回可破。”
江尘没动。
他知道不对劲。这些残魂刚才还想撕了他的神魂,现在却突然臣服?他不信天底下有这种好事。可问题是,他们跪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身上某种东西——或许是那枚戒指,或许是刺青,又或许,是他体内正在苏醒的玄灵体。
他慢慢把戒指收回掌心,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腰间的瓷瓶。指尖刚触到瓶口,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咔”。
不是冰裂,也不是骨断。
是铁链断裂的声音。
从归墟深处传来的,清晰得就像贴着他耳朵响起来。那一瞬,地面猛地一震,江尘膝盖一软,差点跪倒。他撑住地面,抬头一看,瞳孔骤缩。
十丈之外的空间,消失了。
原本还能看见远处模糊的岩壁和漂浮的冰棺,现在全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黑雾,像墙一样围拢过来,把他和这群残魂死死困在这片狭小区域里。空气变得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沙子。
“封局?”他咬牙低语。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是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动手了。目的很明确:不让任何人逃出去,包括他自己。
他立刻意识到不能再等。这些残魂虽然跪着,但谁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反扑?更何况那根断掉的锁链,绝不会是巧合。他必须抢在更多变故发生前,藏住自己。
右手迅速抽出三只瓷瓶,分别倒出灰白、暗红、墨绿三种粉末。他用指尖蘸着,在地上快速画出一道残缺阵纹。这不是完整的隐匿阵,只是个简化版,靠毒粉扰乱气息波动,勉强骗过感知类神识探查。
阵纹刚成,第一缕光亮起。
就在这瞬间,他体内猛地一抽。
像是有东西从心脏往外爬,顺着经脉一路冲上左眼。江尘闷哼一声,眼前一阵发黑,等视线恢复时,他已经看不清自己的手——视野被一层淡淡的血色覆盖。左眼彻底转成了红色,不再是琉璃金,而是纯粹的、不属于人类的赤红。
玄灵体失控了。
它开始主动吸收周围残魂逸散的气息,哪怕那些魂体已经臣服,仍有一丝丝幽蓝雾气被强行抽离,涌入他的身体。每吸一口,那种胀痛就加深一分,仿佛五脏六腑都被塞满了滚烫的铁砂。
“不行……不能让它主导……”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总算压住一丝昏沉。
他想退进阵中,可脚刚抬,心口突然一紧。
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极其诡异的牵引感,仿佛体内某个部分被人从外面拽住了。他低头一看,胸口的衣服不知何时裂开一道口子,露出皮肤下的纹路——那竟是和玄灵戒表面一模一样的符文,正随着心跳微微发亮。
血池水面开始波动。
不是翻腾,也不是冒泡,而是像被什么东西从下面顶了起来。一道巨大的阴影缓缓升起,轮廓越来越清晰。
一只苍白的手破水而出。
五指如钩,指甲泛黑,直直抓向他的脚踝。
江尘猛地侧身,想躲。可那只手快得不像实体,几乎是贴着地面滑过来的,精准扣住他右脚,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
“魔尊……”他喉咙一紧。
不是猜测,是确认。这股气息他曾在前世轮回中感受过一次——那是将他推入炼魂炉的最后一道力量。如今它回来了,而且目标明确。
他不再挣扎,反而把手里的瓷瓶全都捏碎,把剩下的毒粉一股脑拍在自己胸口。剧痛瞬间炸开,像有无数针从内脏里往外扎。但他清醒了,神志硬生生被拉回来一线。
“你想拿走我的身体?”他喘着粗气,左手狠狠按在左腕刺青上,“那就看看,谁先吞了谁!”
话音未落,他主动引动玄灵体之力,反向冲入识海。这是自毁式的做法,相当于把全身经脉点燃当柴烧。但他别无选择——宁可神魂俱灭,也不能让这具身体成为别人的容器。
血池轰然炸开。
那只手猛然发力,江尘整个人被拖得向前一扑,膝盖重重磕在地上。他伸手想去抓阵纹边缘,可那道刚亮起的光幕只撑了一息就碎了,像是被某种更高阶的力量碾成了渣。
残魂们依旧跪着,没有动,也没有阻止。但他们齐声低诵,声音越来越齐,越来越响:
“恭迎创道者……归墟启。”
江尘咬牙,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左手,想再试一次压制暴走的玄灵体。可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到眉心时,血池中央猛地张开,像一张巨口,从内部伸出无数条暗红色的丝状物,缠上他的手臂、腰腹、脖颈。
他被拉了起来。
双脚离地,身体一点点被拖向池面。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倒映在血水上,左眼血红,脸上布满裂痕般的金纹,像一尊即将碎裂的神像。
最后回望一眼,那些残魂仍在跪拜,动作没有丝毫偏差。他们的嘴还在动,但他已听不清内容。
只有一句,清清楚楚传进耳朵:
“你本不该活着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