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影子裂成两半,可他没倒。
那股撕裂感还在,从骨头缝里钻出来,顺着血脉往心口爬。五具王爷的尸体悬在空中,黑洞纹连成环,像一张嘴正要合拢。他知道,再慢一步,自己就会被吞进去,连灰都不剩。
但他动了。
不是逃,也不是硬拼。他把指尖那枚暗红蛊种猛地往胸口一按,直接塞进了玄阴灵脉的纹路里。血冲上脑,眼前发黑,肋骨像是被人拿钝刀一片片削开。可这痛让他清醒——意识没散,魂还钉在躯壳里。
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出去。
不是乱洒,而是用指风划出一道逆五行轨迹。血雾刚离唇,左手就点向眉心,引动残存的一缕黑红气息推势。刹那间,那些毒血在空中延展、交织,化作一张百丈巨网,蛛丝般细密,每一根线上都浮着扭曲的符痕。
噬心蛊阵,成了。
阵心正好落在他胸口,灵脉纹就是阵眼。他等于把自己的命门暴露在外,拿心脏当引子,等敌人撞上来。
白螭从风雪中跃出时,枪尖带起一串冰晶。他落地没说话,只是将冰魄长枪狠狠插进地缝,双手撑住枪柄,妖力全数灌入地面。暴风雪立刻绕着蛊阵盘旋,凝成一道霜墙,挡住扑面而来的黑潮。
“你疯了?”他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怒意,“拿自己当阵眼,一旦失控,你会先被反噬。”
江尘没看他,只抬起手,抚上左腕那朵莲花刺青。皮肤下的纹路微微发烫,像是回应他的触碰。他闭眼,嘴里吐出一段谁也听不懂的咒语,音节干涩,像是从古卷里抠出来的残篇。
《毒源归墟诀》。
阵图猛地一震,无数细小的虚影在蛛丝上浮现——那是蛊虫的轮廓,没有眼睛,只有不断开合的口器,啃咬着空气,发出细微的刮擦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黑潮撞上来了。
如山崩般压来,带着萧沉渊的意志,冰冷、暴烈,要碾碎一切阻挡。可就在接触阵壁的瞬间,那些蛛丝忽然活了。它们不退反迎,像藤蔓缠蛇,一层层裹住黑潮,竟开始往阵内拉。
“吞!”
江尘睁眼,右手猛然抬高,指向天空。
蛊阵收缩,边缘向内弯折,仿佛一张巨口闭合。那股被抽走的杀戮道则能量,竟被生生拽入阵中,顺着蛛丝汇向阵心——他的胸口。
灵脉纹剧烈跳动,血管在皮下凸起,像有东西在里面冲撞。可奇怪的是,那些被吸进体内的黑气,并未摧毁他,反而在经脉中转了一圈后,化作一丝微弱的暖流,回灌四肢。
创造之息。
白螭瞳孔一缩,握枪的手紧了紧。“你在……转化他的力量?”
江尘没答,只是冷笑了一声。
他知道这有多险。两种道则在他体内对冲,每一次碰撞都像雷劈骨髓。他能感觉到左边身子发冷,右边发烫,左眼血光未褪,右眼金芒闪动,整个人像是被撕成两半又强行拼在一起。
可他没拦。
反而主动松开了经脉束缚,任那两股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每撞一次,他就咳一口血,但每一次撞击,也让吸进来的杀戮道则变得更纯粹,更容易被蛊阵消化。
“你要我死?”他低声说,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偏用你的火,烧你的路。”
话音落,阵图最后一道缺口闭合。
天空裂开一道缝,灰紫色,边缘扭曲,像是布帛被撕破。整片战场静了一瞬,连风都停了。五角星阵的光芒黯淡下来,五具尸体的手臂微微颤抖,黑洞纹的旋转慢了一拍。
黑潮退了。
不是溃散,是被硬生生截断了供给。那股压迫感仍在,但不再增长,甚至隐隐有后继无力的迹象。
江尘站在阵心,藏青弟子服早已被血浸透,袖口撕裂,腰间的瓷瓶只剩一只还挂着,其余的早就碎在之前那一战里。他一只手按在心口,能感觉到灵脉纹还在跳,像一颗不肯停的心脏。
白螭单膝跪地,靠着冰魄长枪撑住身体。银发被风吹乱,遮住半边脸,呼吸沉重。但他没走,也没松手。
“姐姐说过。”他喘了口气,声音沙哑,“以毒攻毒,才是正道。”
江尘听见了,没回应。
他盯着黑洞深处,那里依旧翻涌着黑雾,可他知道,萧沉渊的意志还在。刚才那一击没能彻底击溃对方,只是打断了仪式的节奏。真正的对抗,才刚开始。
他慢慢抬起手,抹去嘴角的血。
手指沾着湿热,滑过下巴,滴落在阵图上。血珠落处,蛛丝微微颤动,像是吸收了什么,又增强了一分。
他还有一口气。
只要这口气在,阵就不会塌。
他低头看了看胸口的灵脉纹,又摸了摸左腕的刺青。两处都在发烫,像是互相呼应。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块烧得焦黑的布片——那是上次焚袍后剩下的衣角,一直贴身带着。
他把它按在阵心上。
布片一碰血纹,立刻燃起一簇幽蓝的火,不是真火,更像是某种执念的显化。火焰顺着蛛丝蔓延,每一寸阵图都被镀上一层冷光。
蛊阵稳住了。
江尘深吸一口气,站直身体。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种逆转不可能持续太久,天道不会允许一个本该被清除的异数,反过来吞噬它的规则。迟早会有更猛烈的反扑。
但他不在乎。
他等这一刻太久了。
不是为了赢,也不是为了活。只是为了告诉那个人——
我不再是你棋盘上的祭品。
他抬起手,指尖凝聚一滴毒血,准备在阵图外围加一道封印。这血是他最后的底牌,混着玄阴灵脉的精元,一旦引爆,足以让整个五角星阵瘫痪三息。三息,够他做很多事。
白螭察觉到他的动作,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要做什么?”
江尘没回答。
他正要把血点下去,突然,胸口一震。
灵脉纹猛地发烫,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撞了一下。他低头看去,发现那纹路竟然在动——缓缓扭曲,变成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符号。
与此同时,阵图边缘出现裂痕。
不是被外力击破,而是从内部开始龟裂。蛛丝断裂处,飘出一缕缕黑烟,像是阵法本身在腐烂。
“不对……”白螭猛地抬头,“有人在改阵眼。”
江尘盯着胸口,声音很轻:“不是人。”
那是萧沉渊的道则,不知何时已潜入蛊阵,顺着反噬的路径逆流而上,正在侵蚀阵心。
他没慌。
反而笑了。
手指一转,那滴毒血没点在阵外,而是轻轻按在自己眉心。
血渗进去的瞬间,他低声道:
“来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