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纹裂开的刹那,一股寒意顺着江尘的手臂窜上脊背。他还没来得及收回右臂,掌心便被一股无形之力猛地一拽,整条手臂几乎要被撕离身体。
可就在这时,左掌贴着的冰棺突然震了一下。
不是震动,更像是呼吸——一次缓慢而悠长的吐纳。那具安详的女子遗体,眼皮轻轻颤动,随即睁开。
琉璃金瞳,映着江尘的脸。
她没说话,但江尘的识海骤然翻涌起来。记忆像潮水般冲进脑海:北境雪原,祭坛高耸,十二位正道长老围成一圈,手中结印,口中念诵的却不是祈福咒,而是封魂诀。火焰升腾中,一名女子被绑在石柱上,腹中已有五个月身孕。她嘶喊着“你们骗我”,却被一道金光封住喉咙。
画面一转,是同一个女子躺在冰棺里,心口插着半卷心诀。有人将一团模糊的魂魄塞进她的命格残痕中,低语:“从今往后,你就是白璃。”
江尘猛地抽回意识,额头冷汗直冒。
他看向眼前睁眼的女子,声音干涩:“你……不是她?”
女子缓缓坐起,素手抚过他的脸颊。指尖冰凉,却不带杀意。“孩子,”她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以为你是转世?不,你是被填进命格的空壳。”
江尘喉头一紧。
“他们需要一个圣女,一个魔头,一对双生劫。”她轻声道,“于是编出轮回的故事,让你们一次次重演宿命。每百年收割一次魂魄,喂给天道续命。”
江尘的玄灵体开始发烫,皮肤下流动的阴阳之气剧烈震荡。他能感觉到,体内三处灵脉连接点正在崩裂——那是伪造的传承印记,被人强行刻入的假路。
“所以……我不是白璃?”他问。
“你从来都不是。”女子摇头,“她是真实的,死于千年前。而你,是后来被塞进去的容器。”
白螭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攥住冰魄长枪,指节泛白。他抬头看着冰棺中的身影,声音颤抖:“那我找了一百次的姐姐……是谁?”
女子望向他,眼神有一瞬的柔软。“你是她弟弟,也是唯一记得她真名的人。可你每一次重生,都被抹去记忆,只为让你继续寻找那个‘不存在’的姐姐。”
风忽然停了。
废墟上方的云层凝滞不动,仿佛天地也在倾听这句真相。
江尘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只曾抽出玄阴灵脉、撞合玄阳灵脉的手,此刻微微发抖。他一路走来,焚毁血衣,换过马甲,屠尽欺瞒者,以为自己是在复仇。
原来他只是在按剧本演完一场戏。
“那萧沉渊呢?”他问。
“他和你一样。”女子说,“同源而分,一人承善果,一人担恶名。你们本不该存在,却被硬生生造出,只为成为天道的养料。”
江尘笑了,笑得很轻,也很冷。
“所以所谓的重启天道,不过是换个名字继续收割?”
“正是如此。”女子点头,“他们怕的不是毁灭,是觉醒。一旦有人跳出轮回,整个骗局就会崩塌。”
话音未落,黑洞纹猛然扩张。
原本旋转的黑暗边缘开始扭曲,化作一张巨口,朝冰棺吞噬而来。那股力量不是攻击,更像是清除——要把这段不该出现的记忆彻底抹掉。
女子神色不变,只抬起手,轻轻按在江尘眉心。
一点温热烙进皮肉,留下一道极细的痕迹。她说:“真正的漏洞,是有人不愿再演。”
下一瞬,她的魂体被黑雾卷住,层层绞碎。
江尘怒吼一声,左掌猛拍冰棺,借力翻身而起。他顾不得右臂还在黑洞纹中,硬生生往外抽。肌肉撕裂声响起,整条手臂鲜血淋漓,但他终于挣脱出来。
指尖夹着一缕灰白色的残息——那是从黑洞纹里抢出来的残魂余烬。
他反手抹过左腕莲花刺青,将那缕气息按进皮肤。刺青瞬间变得滚烫,随即裂开细纹,渗出血珠。可那残息终究被封了进去。
就在这一刻,他的玄灵体发出一声哀鸣。
表层光华片片剥落,像是琉璃碎裂。藏青弟子服下的血色莲纹迅速褪色,由红转灰,再变白。他低头看去,胸口位置的皮肤变得透明,内里竟浮现出一颗跳动的晶核——通体漆黑,却被无数金色符文缠绕,缓缓搏动,如同心脏。
那是天道核心。
不是功法所化,也不是血脉结晶,而是被人封装在他体内的规则本源。
白螭爬起身,踉跄着扑到冰棺前。棺中女子已彻底消散,只剩下一缕寒气萦绕不散。他跪倒在地,额头抵着棺沿,声音沙哑:“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江尘站在原地,喘着粗气。
他知道现在该做什么——毁掉核心,断掉轮回,哪怕自己也会随之湮灭。
可他还不能倒。
他抬手抹去脸上的血,指尖触到眉心那道新烙下的印记。温热仍在,像是某种提醒。
远处,黑洞纹重新收缩,恢复成地上的裂痕。但它还在,等着下一次开启。
江尘缓缓弯腰,捡起掉落的瓷瓶。七只瓶子还剩六只,里面装着不同颜色的毒粉。他拧开其中一只,倒出些许粉末,混着掌心血揉成泥团,贴在胸口裸露的核心边缘。
毒素渗入符文缝隙,发出轻微的嗤响。
有效。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沉得像深渊。
“我不演了。”他说。
白螭抬起头,看见江尘正一步步走向他。那人走路的姿态变了,不再掩饰体内的动荡,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压迫感。他的左眼血红未退,右眼金光隐现,中间却多了一道裂痕般的暗线,横贯眉心。
“你要做什么?”白螭问。
江尘停下,在他面前蹲下,伸手碰了碰冰魄长枪的刃口。“你还记得这把枪第一次认主时说的话吗?”
白螭一怔。
“它说,‘杀尽伪神’。”
江尘站起身,将最后一瓶毒粉握在掌心,用力捏碎。玻璃扎进皮肉,混合着血滴落在地。
“现在,该轮到他们尝尝被收割的滋味了。”
白螭望着他,忽然发现江尘的影子不对劲。不是一个人的轮廓,而是两个,交叠在一起,又似乎随时会分开。
他想开口,却听见江尘低声说了句什么。
“你说什么?”他问。
江尘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按在自己胸口那颗外露的核心上。
“我说,”他的声音很低,却清晰得可怕,
“这次,我要让他们也疼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