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手指刚松开刀柄，地面忽然震了一下。
不是余波，也不是雷劫残留的震荡。这震动从脚下升起，顺着冰层往四面八方传开，像是地底有什么东西在撞击封印。他瞳孔一缩，左眼金光未散，立刻察觉到异样——那股波动来自中州皇城方向。
“心诀。”萧沉渊站在他身侧，声音低得几乎贴着风刮过去，“它动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远处天际泛起一道暗金色的光柱，直冲云霄。那是皇城祭坛的位置，七公主常年闭关的玉台所在。光柱里夹着细碎的符文流转，与星图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江尘没再看天，而是低头扫了眼自己胸口。那道被冰刃贯穿的伤还没愈合，皮肉边缘微微发紫，像是有东西在往深处钻。莲纹隐隐发热，不是因为痛，是因为呼应。
他知道，另一半心诀醒了。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多言。脚下冰面裂开一道缝隙，他们跃出遗址核心，借着残存的灵气流疾驰而去。风在耳边撕扯，江尘能感觉到体内的玄灵体还在不稳定地跳动，像是刚接上的经络尚未完全贯通。他抬手按住腕间刺青，指尖传来一阵麻意，像是有人隔着血脉轻轻敲击。
赶到皇城时，祭坛已乱作一团。
守卫倒了一地，不是死，也不是伤，而是全跪在地上，双手抱头，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嘶吼。灵气暴动形成环状涟漪，将整个高台围成禁地。七公主仍坐在玉座上，双眼紧闭，胸口正中央浮现出半卷古籍虚影，一页页翻动，散发出柔和却压人的光芒。
她的心脏位置，就是心诀的容器。
江尘刚踏进结界范围，眼角余光就瞥见一道素色身影掠出殿角。苏蘅。
她步伐极快，袖口翻飞间带着一股腥甜味，那是丹毒挥发的气息。她目标明确——七公主胸口那团光。
“住手！”江尘厉喝。
可她没停。
他右手猛地一抖，腰间最后三只瓷瓶同时炸裂。灰红相间的粉末在空中交织成网，瞬间凝成数条血色锁链，像活蛇般缠上苏蘅的手腕和脖颈，硬生生将她拽停在半空。
她挣扎了一下，锁链却越收越紧，喉间溢出一声闷哼。
“你明知道那是死路。”江尘一步步走近，声音冷得像霜，“当年你母亲也是这样扑上去的，结果呢？”
苏蘅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嘴角却扬起一丝笑：“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她是为了我才……”
“为了你？”江尘打断她，“她是为了复活一个已经消散的魂魄，抢夺不属于她的力量，最后把自己炼成了地脉里的怨灵。你现在走的，是同一条路。”
苏蘅脸色变了变，脚下的影子忽然扭曲，一株黑紫色的花根破土而出，迅速蔓延向七公主的座椅。那是九幽曼陀罗的本体，正在无声汲取心诀的能量。
江尘眼神一凛，指尖一勾，锁链上的毒粉顺势渗入苏蘅经脉。她身体猛地一僵，脸上浮现出蛛网般的青痕——那是丹毒反噬的征兆。
“你早就不是纯粹的人了。”江尘盯着她，“你的血里全是毒，心脉早被蛊虫蛀空。你还想用这副残躯去换她回来？”
苏蘅咬牙，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哪怕只剩一口气……我也要试。”
话音未落，七公主胸口的心诀忽然大亮。
一道光束射向天空，竟在半空中投下一片虚影——画面里，江尘与萧沉渊并肩而立，彼此手臂交叠，仿佛相拥。可这一幕从未发生过。
江尘心头一震。
那是未来。
他还未动作，身旁气流微动。萧沉渊已站到他右侧，掌心向上，一团漆黑火焰缓缓升腾。湮世烬自动护主，感应到了威胁。
“她在看我们。”萧沉渊低声说。
话音刚落，七公主睁开了眼。
眸子清澈，不像傀儡，也不像被控制的人。她视线缓缓移动，先落在江尘脸上，又滑向萧沉渊，最后定格在两人交叠的手臂位置，仿佛还在追忆刚才那道幻象。
没人说话。
风停了，连地上痛苦挣扎的守卫也突然安静下来。整个祭坛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
江尘向前一步，伸手朝她眉心探去。他要确认这双眼睛背后，到底是何意识。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刹那，七公主忽然开口。
“你们迟到了。”
声音很轻，却不带一丝情绪，像是陈述一件早已注定的事。
江尘的手顿在半空。
“第十三次轮回，第九十九个残魂归位，本该在三百年前完成。”她继续说着，目光转向萧沉渊，“你藏得太深，可你也忘了，初代圣女的最后一滴血，落在我诞生的那一夜。”
萧沉渊神色微变。
江尘却听得清楚——她说的是“我诞生”，不是“她诞生”。
她不是容器那么简单。
她是继承者，甚至是……见证者。
“那你应该知道。”江尘收回手，声音沉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七公主看着他，嘴角极轻微地动了一下：“你会选择毁掉它，而不是掌控它。可你有没有想过，毁了天道，你们也会一起消失？”
空气凝住了。
苏蘅悬在锁链中，喘息粗重，却瞪大了眼睛。她听懂了这句话的分量。
江尘没回答。
他只是缓缓抬起左手，让腕间的莲花刺青正对着七公主的眼睛。莲纹在他皮肤下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某种古老的契约。
七公主注视那纹路，片刻后，竟轻轻笑了。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她说，“可你知道得还不够。”
她抬起手，指向江尘身后。
江尘猛然回头。
萧沉渊站在原地，但身形已有几分模糊。他的月白长袍边缘开始褪色，像是被风吹散的墨迹。湮世烬的火焰也在减弱，不再是吞噬一切的黑洞，反而透出几分透明。
“怎么回事？”江尘皱眉。
“融合需要代价。”七公主平静地说，“完整的玄灵心诀现世，意味着两个分裂的灵魂必须彻底合一。可他还留在现世，就会被规则排斥。”
江尘盯着萧沉渊，发现对方呼吸变得极浅，指尖微微发颤。
“你是说……他会消散？”
“不。”七公主摇头，“是他自己选择了延迟归位。他等你一句话。”
江尘沉默。
他知道那句话是什么。
他也知道，一旦说出口，有些事就再也无法回头。
萧沉渊看着他，没有催促，也没有表情。只有那一缕残火，在掌心微弱跳动，像最后一口气。
江尘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他刚要开口，七公主忽然抬手，按在自己心口。
心诀光芒骤然暴涨，整座祭坛被照得通明。她的脸色瞬间苍白，唇角渗出血丝。
“来不及了。”她喃喃道，“它醒了。”
江尘猛地抬头。
天空裂开一道细缝，不是雷劫，也不是星辰错位。那是一只眼睛的轮廓，缓缓睁开，俯视人间。
天道之眼。
苏蘅在锁链中剧烈挣扎起来，嘶声道：“放开我！现在只有我能切断连接！”
江尘没理她。
他一把抓住萧沉渊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
“这次。”他说，“我不让你一个人走。”
萧沉渊看了他一眼，嘴角动了动，似乎想笑，却没笑出来。
七公主静静坐着，胸口的心诀仍在发光。她的瞳孔里，再次浮现出那幅画面——江尘与萧沉渊相拥，身影渐渐融为一体，而后化作一道光，刺穿天穹。
血从她嘴角滑落，滴在玉座上，晕开一朵小小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