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手还攥着那截铃片，血从指缝里不断渗出，顺着金属边缘滴落。心口像是被钉进了一根烧红的铁钉，每跳一下都牵着五脏六腑往里缩。他没松手，也没后退，反而把五指慢慢松开，任那碎片往更深的地方陷进去。
痛感猛地炸开。
不是皮肉的疼，是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画面乱糟糟地涌进来——火光、哭声、锁链拖地的声音，还有个穿黑袍的人背影，抱着个襁褓走向炉心。那孩子在哭，声音尖利，可没人停下。黑袍人脚步很稳，嘴里念着一句话，声音被风撕碎了，只剩几个字断断续续钻进耳朵：“……唯有融合……才能活。”
江尘咬住牙根，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他知道自己在看什么——那是三百年前的事，是他从没记住的出生时刻。可那个背影……怎么那么像萧沉渊？
他左手猛地按上腕间莲纹。一股凉意顺着血脉窜上来，像是雪水漫过干裂的河床，稍稍压住了心口翻腾的躁动。与此同时，背上那道龙纹也微微发烫，一股沉稳的力量自脊椎升上来，撑住了他快要散掉的神识。
他闭了闭眼，再睁时，瞳孔里金光一闪，随即转为血红。
他不再挡了。任那记忆洪流冲进来，冲垮堤岸，淹没意识。
眼前景象一变。
他站在一间石室里，四面都是青铜墙，墙上刻满符文。中央一座炼魂炉，火色幽蓝。一个女人躺在炉边，脸色惨白，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婴儿。她抬手想碰那孩子的脸，手却在半空停住，最后只轻轻落在自己心口，一滴血落进炉底。
火光猛地蹿高。
黑袍人走进来，掀开兜帽。是萧沉渊，可又不是现在的萧沉渊——他年轻，眼神冷，可低头看那婴儿时，手指微微发抖。他接过孩子，低声说：“你选的这条路，没有回头。”
女人笑了下，闭上眼。火舌卷上来，把她吞了进去。
萧沉渊抱着孩子转身，一步步走向炉心。他走得极慢，像是每一步都在割肉。到了炉前，他没把孩子扔进去，而是把自己的手伸进了火里。血滴进火焰，火光骤然变红，炉底浮出一道阵法，正是玄灵心诀的雏形。
“双生同源，一承执念，一承慈悲。”他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谁听，又像是自语，“我把你推出去，你才能活。”
火光炸开，整个画面碎成无数光点。
江尘猛地喘了口气，膝盖一软，差点跪倒。他撑住地面，掌心压着法阵纹路，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原来不是萧沉渊把他推进火里的——是他把自己推出来的。
那孩子是自己。
而萧沉渊……从来不是外人。
就在他神识还未稳住的瞬间，遗址上空裂开一道口子。一道人影踏着碎石落下，黑袍无风自动，肩头黑纹如蛇游走。他站在残破的青铜柱旁，目光落在江尘身上，像刀锋刮过皮肉。
是萧沉渊本尊。
江尘没动。他知道对方能感觉到他体内刚解锁的记忆，也知道此刻玄灵体正在被那股黑纹侵蚀。他没去压，反而闭上眼，把刚才看到的画面——炼魂炉、女人的血、萧沉渊伸进火里的手——全都凝成一道符文，塞进心诀流转的脉络里。
符文一落，体内躁动稍稍一滞。
他再抬手，左手按住莲纹，引动白螭残留的冰灵，在识海边缘划出一道寒线；右手则顺着脊背龙纹，将青龙器灵的镇压之力铺开，像撑起一面盾。
两股力量在神识深处交汇，形成一道屏障。
萧沉渊动了。他抬手，指尖凝聚一团黑火，那是湮世烬，传说中能焚尽魂魄的东西。他没扔出去，只是轻轻一引。
江尘体内黑纹猛地一跳，顺着经脉往上爬，直逼心脉。玄灵体剧烈震颤，几乎要脱离控制。
可屏障没破。
萧沉渊眉头微皱，随即冷笑一声：“你还记得，就好。”
他一步步走过来，脚底踩在碎石上，声音不大，却像敲在江尘心上。到了近前，他停下，低头看着江尘还在发烫的眼睛。
“你以为你是被抛弃的？”他声音低，“你才是被选中的那个。我留下执念，守这三百年，就是为了等你回来。”
江尘抬头，血瞳与金光在眼中交替闪动。他喉咙发干，声音像是从砂石里挤出来的：“那你现在来，是想杀了我？”
“不是杀。”萧沉渊伸出手，掌心朝上，湮世烬在指尖跳动，“是合。”
江尘盯着那只手，没动。
他知道这一碰，可能就再也分不清谁是谁。可他也知道，若不碰，这局永远破不了。
他慢慢抬起手，指尖发颤，却没停。终于，掌心贴上对方的手。
湮世烬没有爆开，反而像水一样顺着皮肤漫上来，与玄灵体接触的瞬间，发出低沉的嗡鸣。两股力量撞在一起，没炸，也没撕，而是开始缠绕，像两条蛇在血脉里游走。
背上龙纹烫得像要烧起来，肩头黑纹也跟着发烫，两者遥遥呼应。腕间莲纹突然裂开一道细纹，红金二色缓缓旋转，竟浮现出阴阳鱼的轮廓。
江尘全身一震，意识像是被拉进了一个旋涡。他看见自己站在一片虚空中，对面站着另一个自己——那是萧沉渊，可眉眼又和他一模一样。两人中间浮着一道门，门上刻着八个字：双生同陨，玄灵守门。
“这不是结束。”那个“他”开口，“是开始。”
话音未落，四周空间剧烈震颤。遗址地面裂开更深，时空裂隙边缘开始吞噬残垣断壁。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卷着灰烬和碎石。
江尘还跪在地上，手仍贴着萧沉渊的掌心。两人身影在黑白交错的光晕中渐渐重叠，心跳声同步，呼吸同频。他能感觉到对方的记忆、执念、痛苦，全都顺着那道接触的缝隙流进来。
可就在这时，腕间莲纹突然一跳。
那丝残留的冰灵猛地窜出，化作一线寒光，横在两人之间。光很弱，却硬生生撑开了半寸距离。
萧沉渊眼神微动，没说话，只是指尖微微一收。
湮世烬的温度骤然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