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手还插在袖子里,指腹摩挲着那块从地缝里带出的石板残片。风从宫墙夹道穿进来,带着焦味和铁锈,像炼魂炉烧到最后的味道。他没停下,脚步也没乱,但左腕的莲花刺青一直在发烫,像是有人在皮下点了火。
他知道这地方不对劲。
不是禁制的问题,是地脉本身。每走一步,骨头缝里都像有细针在扎,魂魄枷锁卡在经络深处,越收越紧。他没去碰它,只是把残片收进怀里,转头进了皇陵侧门。
石阶往下,越走越暗。
墙上的符文开始亮,幽蓝的光顺着砖缝爬上来。他停了一下,从袖中取出那只空瓷瓶,倒出最后一点灰。这是刚才毒火烧裂地缝时收的,混着镇魂歌的声波残渣。他用指尖蘸了,抹在眉心。
灰一碰皮肤就发烫,像是活物在跳。
他咬牙,把毒火引上来,火苗舔过额头,灰烬瞬间激活,频率一震,地脉的压制松了半息。他立刻往前走,膝盖一弯,单膝跪地,左腕按上青砖。
莲纹渗血。
血渗进砖缝,地面裂开一道口子,幽蓝光径浮现,像一条沉睡的脉。
他顺着光往前。
尽头是祭坛核心,空地中央漂浮着一团光。没有形状,也没有声音,可他一靠近,心口就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从里面抓住了。
他知道这是什么。
玄灵心诀本体。
不是功法,不是秘籍,是活的。它在等他,也在排斥他。左腕的刺青烧得更厉害了,像是警告:你不是继承者。
他没管,往前走了一步。
光团动了。
一道声音直接钻进耳朵,不是通过空气,而是从骨髓里爬出来的。
“你不过是容器……”
声音很轻,像女人在耳边低语,带着血和灰的味道。
江尘没动。
他知道这不是幻觉。这是初代圣女的残念,藏在心诀本体里,等了千年。可话只说了半句,戛然而止。
紧接着,耳边炸开九百九十九道惨叫。
是他自己的声音。
每一次轮回,每一次被推入炼魂炉时的惨叫。那些记忆本该被封住,可现在全被扯了出来,像刀子一样刮着神魂。他眼前发黑,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
他咬破舌尖。
血腥味冲上来,意识稳了一瞬。他抬手,从腰间甩出一只瓷瓶,瓶口一抖,洒出细粉。寂灭粉,能冻住灵识波动。粉落在光团表面,像雪落进火里,发出滋滋的响。
惨叫弱了。
他伸手,指尖碰到光团。
那一瞬,左眼猛地一热,琉璃金瞳转为血瞳。耳边的声音又来了,断断续续:
“双生锁……天道饵……守门人……在……他……”
话没说完,祭坛四壁突然一震。
轰!
石壁炸开,碎石飞溅。一道身影踏光而入,月白长袍,袖口绣着吞噬万物的黑洞纹。摄魂铃在他腕上轻晃,一声,又一声,和刚才血衣侯哼的镇魂歌同频。
江尘的手还按在光团上,可体内残链猛地一抽,像是被铃声钉进了骨髓。玄灵体剧烈震荡,血瞳几乎失控。
萧沉渊站在三丈外,没靠近,也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铃。
江尘抬手,把血瞳的力量收进掌心。掌心发烫,皮肤下浮出一朵莲花状的光印。他反手一压,把铃声波动吞了进去。
光阴暗了一下,又亮起来。
“你怕她说出真相。”江尘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萧沉渊笑了。
他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往前走了一步。黄金瞳在暗处亮着,像两簇不灭的火。
“她说谎。”他声音很轻,却压过了所有回音,“你从来不是容器——你是锁。”
江尘猛地一震。
锁?
他还没反应过来,祭坛四角的镇魂柱同时发出裂响。一道光链从柱底窜出,直奔他心口。他想躲,可身体动不了。那不是禁制,是共鸣。他和萧沉渊之间的某种东西被铃声唤醒了。
四根柱子接连崩裂。
碎石砸地,光团剧烈闪烁,几乎要散。江尘知道再不行动,心诀本体就要消失。他猛地将左腕按进光团,血顺着莲纹流进去,染红了光。
光团骤然亮起。
一瞬间,他看见了影子。
不是他的,也不是萧沉渊的。是两个魂影,面对面站着,心口被一条光链贯穿,像锁,也像脐带。那链子不是外来的,是从他们体内长出来的。
“守门人……在……你……心里……”
最后一句低语落下,光团猛地收缩,随即炸开一道强光。
江尘被掀飞出去,后背撞上残墙。他咳出一口血,左眼血光未散,可意识比刚才清晰了。他低头看腕上的刺青,血还在流,但烫感退了。
萧沉渊站在原地,摄魂铃停了。
他看着江尘,眼神没变,可江尘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刚才那句话不是威胁,是确认。他不是容器,是锁。可锁住的是什么?是天道?是轮回?还是他自己?
他撑地站起,抹掉嘴角的血。
“你早就知道。”他说。
萧沉渊没答,只是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轻轻一划。一道光痕浮现,和刚才光团里的链子一模一样。
江尘盯着那道痕,忽然笑了。
他从怀里摸出那块石板残片,捏在手里。七公主的心跳还在,稳定,缓慢。可这一次,他没去数节奏。他知道,那首镇魂歌不是命令,是钥匙。
而萧沉渊,从来不是来杀他的。
他是来唤醒的。
祭坛彻底塌了半边,尘土还没落定。江尘站在废墟里,血瞳映着残光。他没动,萧沉渊也没动。
远处传来脚步声,很轻,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
江尘缓缓抬起手,把残片贴在胸口。心跳和残片的温度重合的瞬间,他听见了另一种声音。
不是低语,不是惨叫。
是锁链,在体内轻轻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