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被拖进冰窟的时候,肩上的伤口还在淌血。那血顺着胳膊流到指尖,一滴一滴砸在冰面上,发出轻微的“嗤”声,像是被冻住前最后的挣扎。
他没动,也没开口。两名雪妖把他架到中央冰台就退下了,脚步干脆利落。风从背后灌进来,吹得他衣角贴在背上,冷得骨头缝都发僵。
白螭站在三步外,长枪横握,枪尖垂地。他的银发被风吹得偏了一侧,露出半边耳朵,上面有一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裂痕,边缘结了霜。
江尘眼角扫过那道纹,手指微微蜷了一下。
“你认得这纹?”他忽然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白螭没答。他盯着江尘脖颈下方——那里衣领松开一点,一道金线浮出皮肤,转瞬又隐去。他的瞳孔缩了缩,握枪的手指节泛白。
接着,他抬手,枪尖缓缓抬起,直指江尘咽喉。
距离不到半尺,寒气已经刺进皮肉。江尘没退,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三百年前那个雪夜,姐姐也是这样死在炼魂炉里。”白螭的声音压得很低,像从冰层底下挤出来的,“你身上……为何有她的脉息?”
江尘心头猛地一沉。
炼魂炉?白璃?
他没听过这两个词,可话里的恨意太重,压得人喘不过气。他想问清楚,但刚张嘴,体内玄灵体突然颤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牵动了。
他左手无意识抚上左腕,指尖触到莲花刺青的位置。那纹路烫得惊人,仿佛底下有火在烧。
白螭眼神变了。
他往前半步,枪尖再逼一分:“别碰它。”
江尘冷笑:“怕我碰?那你抓我来做什么?审问一个死人?”
“我不是要审你。”白螭咬牙,“我是要确认——你到底是不是她留下的后手。”
“谁?”
“白璃。”
名字出口那一刻,冰壁嗡地一震。
江尘猛地抬头,看见四周冰面映出两人的倒影。火光不知从哪照进来,在寒气中扭曲成一片暗红。而就在那一瞬,倒影里竟浮现出一朵莲形图腾——一半黑焰缠绕,一半寒霜覆盖,根茎相连,花心相对。
他呼吸一滞。
这不是幻觉。他见过这图案,在七公主密室的古卷上。那是双生契的标记,传说只有血脉同源、魂魄相系的人才能激活。
他还来不及细想,右手已下意识凝出一缕黑烟——七煞毒火自掌心燃起,直扑白螭面门。
白螭侧身闪避,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毒火擦着他脸颊掠过,撞上身后冰壁。
“轰”地一声闷响。
整片穹顶剧烈震颤,冰屑如雨落下。那些符文般的裂纹开始蔓延,发出细微的“咔咔”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江尘没料到火势会引发这种反应。他正要后退,脚下一空,整块冰台轰然塌陷。
他整个人往下坠,肩膀剧痛,差点脱力。千钧一发之际,右手猛地甩出,抓住一根断裂的冰棱。
冰棱悬在深渊上方,另一头插在残破的岩壁里,摇摇欲坠。
他吊在那里,一只脚踩着碎冰,另一只悬空。冷风从下面往上灌,吹得他浑身打颤。肩上的血流得更急了,顺着手臂滴落,每一滴都在空中凝成细小的冰珠。
他抬头,看见白螭也挂在对面,一只手死死扣住另一根冰棱,银发乱舞,脸上全是寒霜。
两人隔着五步宽的裂口对视。
谁都没说话。
江尘喘着粗气,左手仍按着腕间刺青。那纹路越来越烫,几乎要烧穿皮肉。他忽然注意到——白螭右耳尖上的那道裂痕,在风中微微发亮。
他眯起眼。
那不是伤疤。是纹路,和他腕上莲花主脉的走向,一模一样。
时间仿佛停了一瞬。
三百年前的雪夜、炼魂炉的火、白璃临死前的气息、襁褓布条上的焦痕……所有碎片在他脑子里翻滚。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玄灵体会安静下来——不是压制,是共鸣。
他们之间,有东西早就连上了。
“你的耳朵……”他艰难开口,“那道纹,是怎么来的?”
白螭脸色骤变,像是被人戳中了最深的旧伤。他嘴唇动了动,没出声,却本能地抬手去摸耳侧。
就在那一刹那,江尘看见他颈间的布条飘了起来。
那块褪色的襁褓布,在风中轻轻晃动,上面的焦痕排列方式,竟与他胸口的金纹隐隐呼应。
“不可能……”白螭喃喃,“这纹……只该出现在她孩子身上……”
江尘心头巨震。
他还没来得及追问,头顶传来一声刺耳的崩裂声。
一大块冰层砸了下来,正落在白螭所在的支撑点上。冰棱剧烈晃动,他整个人猛地一沉,手指几乎抓不住。
“撑住!”江尘脱口而出。
白螭抬头看他,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恨,有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动摇。
“你为什么要救我?”他问。
江尘没答。他只是用力攥紧手中的冰棱,另一只手猛地撕开左袖,露出整条手腕。
莲花刺青此刻完全显现,金红交织,像活的一样在皮肤下游走。他盯着那纹,低声说:“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来杀你的,还是……本该和你一起活着的。”
话音未落,脚下最后一块立足点开始龟裂。
白螭瞳孔一缩,突然伸手,朝他这边探了过来。
江尘也同时发力,试图靠近。
两人的手指在空中几乎要碰到一起。
就在这时,江尘肩上的伤口猛然炸开,一股黑血喷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那血没落地。
它悬在风里,一滴一滴,缓缓聚拢,竟在空中凝成一朵微小的花形——五瓣分明,中心一点金芒,如同烙印。
白螭瞪大了眼。
他看着那朵血花,嘴唇颤抖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敢记起的事。
江尘也看到了。
他忽然意识到——这不是他的血在动。
是这地方,在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