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手掌还贴在心口，那颗心脏的跳动越来越急，像是要撞破他的皮肉。他没松手，反而将指节压得更深，骨头缝里泛起一阵阵麻，顺着经脉往上爬。左眼的血瞳还在转，但不再只是红，琉璃金的光在深处闪了一下，像被什么拨动了。
他知道不能再等。
他咬破舌尖，血滴在掌心，顺着心脏表面的霜白莲纹滑下去，渗进手腕的刺青。莲纹猛地一烫，黑线从皮肤下钻出，细如发丝，却带着铁链般的重量，直往胸口钻。他没躲，任它穿进肋骨，缠住心脉，另一头遥遥指向萧沉渊的虚影。
魂印牵动。
萧沉渊站在断臂蛊王的头顶，月白长袍被风卷着，腕间的铃无声震颤。他的影子在废墟上拉得很长，和江尘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两根拧紧的绳。江尘知道，这一线连着的不只是命，是千年来每一次轮回的烙印，是炼魂炉边的哭声，是白璃最后回望的那一眼。
黑线入体的瞬间，脑袋像被劈开。
记忆潮水般倒灌，不是他的，是萧沉渊的——铁栏后的孩童蜷缩着，手腕被玄铁链锁住，烙印在皮肉上烧出“噬魂”二字。炉火映在他脸上，一明一暗。可那不是他主动点燃的火，是有人从背后推了他一把。
江尘的牙关咬得死紧，毒火顺着经脉逆行，烧进左腕。莲纹焦黑一片，皮肉裂开，血顺着小臂流进袖口。痛感像钉子，把他钉在现实。他不能被吞进去，不能让玄灵体和杀戮道则在体内撞成一团。
他闭眼，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是苏蘅炼丹时常哼的调子。不成句，不成章，只是一段残音。可那音一出，识海里翻涌的记忆忽然一顿。
白璃的身影浮出来。
她站在雪地里，手里攥着一块玉简，上面刻着“双生契”三个字。她没看江尘，只低声说：“魂印非咒，是锁……锁住混沌的门。”话音落，玉简碎成粉末，风一吹，散了。
江尘睁眼。
血瞳稳住，黑线不再乱窜，顺着记忆回路往萧沉渊的方向延伸。他看见了——那不是命令，不是控制，是契约。两人从降生那一刻就被钉在天道的祭坛上，一个执生，一个执杀，魂印是链，也是封印。
可封的不是他，是混沌。
他还没来得及细看，地面轰然炸开。
监察者的残躯从裂缝里爬出来，肉须扭曲着拼合，黑雾缠绕，一块青铜面具浮现在脸前。铭文在动，像活的虫，一寸寸爬成一张脸——江尘的脸。
面具开口，声音却像两人合鸣：“你我同源，何必相杀？”
江尘心口一震，那颗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几乎要脱手飞出。他膝盖一沉，差点跪下，硬是用左臂撑住地面。毒火在经脉里乱窜，烧得他五脏发烫。他知道这是天道在说话，是那盘棋的执子者，借这残躯告诉他：你们本是一体，反抗无意义。
他没答。
反而将心脏按向左腕莲纹，血顺着伤口流进契约黑线。他不是要读取萧沉渊的记忆，不是要控制他。他是要逆转魂印——把主客倒置，把锁链从“天道控双生”变成“双生共契”。
黑线开始反向流动。
从刺入萧沉渊心口，变成缠绕。一圈，两圈，绕上他的虚影，将他和江尘的魂印锁成闭环。契约符文在空中浮现，由黑转金，光如刀割，劈开废墟上的黑雾。
萧沉渊的影子晃了一下。
他嘴角溢出一缕血，却笑了。声音很轻，像风里的一缕灰：“你终于……听见了。”
江尘没看他的笑。他知道这笑里有东西，不是解脱，是等着这一刻的疲惫。可他不能停，魂印还没闭合，最后一道金纹还在空中颤抖，像没落定的刀。
就在这时，虚空裂开一道口子。
苏蘅的残影从裂缝中射出，透明的手指捏着最后一根冰晶。她没说话，只是抬手，将冰晶甩出。护盾瞬间成形，霜白的光在空中炸开，钉住监察者的主须。肉须剧烈抽搐，却再难前进一步。
江尘的呼吸一滞。
他知道这是她最后的力气。她的残念还在，可撑不了三息。他闭眼，不再抵抗记忆洪流，任白璃与萧沉渊的过往在识海里交织——炼魂炉前，双生降生，天道降契，献祭仪式。
他看见关键一瞬。
白璃站在炉边，手握匕首，剖开自己的心。她不是被推下去的。她主动跳进火里，而萧沉渊被锁链拖着，也往炉口走。两人都是祭品，不是执刀人，是被钉在命盘上的双生子。
噬魂咒，不是谁施的咒，是他们共同的伤。
江尘睁眼。
血瞳转为琉璃金，他低喝：“噬魂咒，是你们共同的伤。”
金纹闭合。
魂印契约完成，光柱冲天而起，劈开黑雾，直贯云层。废墟在震动，地面裂开，裂缝边缘浮出无数铭文，全是“双生契”的残篇。江尘站在中央，左手腕莲纹燃着金火，黑线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缠绕双臂的光链，连着萧沉渊的虚影。
萧沉渊低头看那光链，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指尖立刻被灼出焦痕。他没收回手，反而笑了下，轻得像叹息。
江尘没动。
他知道这契约不是结束，是开始。天道不会放过他们，监察者也不会真正消亡。可现在，他不再是被操控的棋子，而是执契者。
他低头看掌心。
那颗心脏还在跳，节奏平稳，和萧沉渊腕间的铃不再共振，而是同步。他把它贴回怀里，用残袍裹紧。七瓷瓶只剩三只，瓶身发黑，但他没扔。毒火虽弱，还在经脉里游走。
他抬脚，往前走了一步。
鞋底碾过碎瓷，发出脆响。风卷着灰扑在脸上，他抬手抹了一把，掌心留下一道黑痕。他知道萧沉渊还在看他，可他不能回头。
他必须走。
必须活着。
走到尽头时，他忽然停下。
不是因为伤，不是因为痛。
而是掌心的心脏跳了一下，比之前慢了一瞬。与此同时，萧沉渊的影子晃了晃，嘴角的血迹突然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