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梅林之中,暗香浮动,雪光映照着玄凌明黄色的身影和林潇潇素雅的衣袂。两人并肩而行,积雪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仿佛敲在林潇潇的心上。
玄凌方才那句“像不像如今的你”,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她揣摩着圣意,是单纯的赞赏,还是帝王心术的试探?她不敢有丝毫懈怠,回答得恭谨而疏离。
玄凌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刻意保持距离,不再提及敏感话题,转而谈论起梅花的品种、诗词典故,语气轻松随意,仿佛真的只是一次寻常的赏梅。他学识渊博,引经据典,信手拈来,林潇潇则恰到好处地应和,偶尔提出一两个不失水准的见解,气氛倒也显得融洽。
然而,在这看似和谐的氛围下,林潇潇却能感受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带着审视,带着探究,甚至……带着一丝她不愿深究的复杂情愫。她只能更低地垂下眼帘,将所有的情绪隐藏在恭顺的表象之下。
“朕记得,你初入宫时,似乎颇畏寒。”玄凌忽然停下脚步,看向她依旧捧着那个手炉的手,语气似是无意,“如今协理六宫,事必躬亲,倒是比以往更不畏辛苦了。”
林潇潇心中微凛,恭敬答道:“蒙皇上不弃,委以重任,臣妾不敢不尽心。且宫中用度皆有定例,炭火充足,臣妾并未觉得辛苦。”她将原因归咎于责任和物质保障,避开了个人心性的变化。
玄凌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转而道:“年前内务府风波,你受委屈了。”
来了!林潇潇心道,终于还是提到了。她立刻躬身:“皇上明察秋毫,肃清奸佞,臣妾方能沉冤得雪,何来委屈?唯有感激圣恩。”
“你能如此想,很好。”玄凌语气平淡,“皇后……朕已令她思过。后宫之事,如今多赖你与端妃、敬妃费心。端妃体弱,敬妃性柔,许多事,还需你多担待。”
这话语里的倚重之意,几乎不加掩饰。林潇潇却感到肩上的压力又重了几分。皇帝这是要将她彻底推到前台,成为制衡后宫,甚至某种程度上替代皇后职能的关键人物。
“臣妾定当竭尽全力,与端妃娘娘、敬妃娘娘同心协力,打理好后宫事务,不负皇上所托。”她将端妃、敬妃放在前面,表明自己绝不独揽大权的态度。
玄凌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那株姿态遒劲的老梅,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道:“这梅花虽好,却终究凌驾于冰雪之上,难免孤高……有时,也需要些依附,方能长久。”
林潇潇心中猛地一沉!皇帝这话,是在暗示她需要依附于他吗?还是……在提醒她,不要像梅花一样过于“孤高”,需要懂得依附皇权?
她握着暖炉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传来铜炉壁的温热,却驱不散心底泛起的寒意。帝王的心思,果然深不可测。欣赏你的独立,却又希望你依附;重用你的能力,却又忌惮你的锋芒。
“皇上圣明。”林潇潇垂下头,声音轻缓却清晰,“草木荣枯,皆依天时。臣妾微末之躯,能得皇上庇佑,方有今日。雷霆雨露,莫非天恩,臣妾唯有恪尽职守,静待天时。”
她没有直接回应“依附”的问题,而是巧妙地用“依天时”、“待天恩”来应对,既表达了忠心和顺从,又维持了自身的独立性,将最终的决定权归于帝王。
玄凌闻言,侧头看了她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讶异和更深沉的玩味。这个女人,果然每次都能给他“惊喜”。她像一本耐人寻味的书,越翻,越觉得意蕴深长。
“起风了,回吧。”玄凌最终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率先向梅林外走去。
林潇潇默默跟在他身后半步之遥,看着他那挺拔却透着孤寂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这次赏梅,看似寻常,实则凶险。皇帝的态度愈发微妙,她必须更加小心地在这君恩与危机并存的钢丝上行走。
回到碎玉轩,槿汐见她神色凝重,连忙上前伺候,低声问道:“娘娘,皇上召见,可是有何事?”
林潇潇摇了摇头,没有细说,只淡淡道:“无事,只是赏梅罢了。”她走到书案前,看着那堆积的宫务账册,心中那份因权力带来的些许志得意满早已消散无踪。
皇后的威胁暂时解除,但皇帝的“青睐”却带来了新的、更难以把握的风险。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她提笔蘸墨,开始批阅文书,只有将这些实实在在的事务处理好,不断巩固自身的根基,才能应对未来的变数。然而,她不知道,一场针对她根基的阴谋,已经在暗处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