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见立于万镜之厅最大的源初镜面之上,周身并无耀眼的光芒或骇人的能量波动,却仿佛成为了整个众镜之域的重心。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周围破碎混乱的空间便自发地开始平复、重构,如同温顺的臣民朝拜着归来的君王。那是一种源自法则层面的威压,远比纯粹的能量爆发更令人心悸。
夜凰和苏半夏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安心。她们能感觉到,眼前的陆见已然脱胎换骨,不再是那个需要她们并肩作战、时常需要智取强敌的同伴,而是真正执掌了某种至高权柄的存在。
“成……成功了?”苏半夏喃喃道,依旧有些难以置信。前一刻她们还在生死线上挣扎,下一刻,绝境便已逆转。
夜凰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疲惫,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啊,看样子,这家伙在里面捞到了天大的好处。现在的他……恐怕已经不能简单地称之为‘人’了。”
她们的对话并未刻意压低声音,但在此时寂静的战场上,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存在的感知中。
仅存的“收割者领主”悬浮在远处,它周身萦绕的黑暗气息因为锁链崩断的反噬而变得紊乱不堪,那枚半毁的锚定符文早已消散。它那没有五官的面孔剧烈地扭曲着,死死地“盯”着陆见,冰冷的意志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滔天的愤怒,以及一丝……连它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惧。
“不可能……‘钥匙’归位……怎么可能如此之快……如此彻底……”它的精神波动断断续续,充满了混乱,“源核……理应排斥一切外来意识……”
陆见平静地注视着它,那双深邃如星空的眼眸中,倒映出领主周身那不断试图重组却又被无形力量瓦解的黑暗规则。“排斥的,是‘掠夺’与‘污染’。”他的声音依旧带着法则的回响,清晰地阐述着本质,“而我,是‘钥匙’,是共鸣,是归位。我与源核,本为一体两面。”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并非攻击,只是简单地对着领主所在的方向,虚虚一握。
没有能量光束,没有空间撕裂。
但收割者领主却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它周围那片由它自身力量营造的、扭曲光线与空间的黑暗领域,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抚平的褶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消散!仿佛它所依存的那部分“扭曲现实”的规则,被更高层面的权限直接“否定”了!
“规则的……定义权……”夜凰瞳孔骤缩,瞬间明白了陆见此刻力量的可怕之处。这已经不是能量的对抗,而是直接在底层逻辑上剥夺对方存在的根基!
“吼!虚无……吞噬一切!”收割者领主彻底疯狂了。它意识到,在对方掌控的这片镜界规则领域内,任何常规意义上的攻击都是徒劳。它放弃了所有防御和技巧,将残存的所有力量,连同它从深渊底层带来的、那缕最为本源的“虚无”之力,尽数燃烧、引爆!
它要做的,不是击败陆见,而是以自身为祭品,将这缕“虚无”彻底释放,污染这片源核区域,哪怕只能污染一丝,也足以对刚刚归位的陆见造成重创,甚至打断他与源核的连接!
一股极致的、仿佛能湮灭一切“存在”本身的气息从领主身上爆发出来!它所在的那片空间,颜色、光线、声音、乃至空间结构本身,都开始迅速褪色、瓦解,归于一种绝对的、连“无”这个概念都无法形容的“状态”!那是一个正在急速扩张的“空洞”,吞噬着一切,包括光线、能量,甚至……规则!
这是比黑暗更深邃的终极否定!
“小心!那是深渊的本质!”苏半夏感受到守门人血脉传来的剧烈预警,那是面对世界终极之敌的本能恐惧。
夜凰也绷紧了神经,她能感觉到,那片扩张的“虚无”甚至开始侵蚀周围的镜界空间结构,连万镜之厅外围刚刚稳定下来的镜面都再次出现了扭曲的迹象!
面对这超越了常规攻击范畴、直指存在本质的终极反扑,陆见的神色依旧平静,只是眼神变得更加深邃,仿佛在瞬间计算、理解了这“虚无”的构成与运行逻辑。
“否定‘存在’吗?”他轻声低语,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在‘镜’的法则内,即便是‘虚无’,也需被‘映照’。”
他不再去“对抗”那片扩张的虚无,而是伸出了另一只手,双手在身前虚合。
随着他的动作,万镜之厅所有的镜面,无论是巨大的源初之镜,还是外围那些细小的碎片,都在同一时刻发出了共鸣般的嗡鸣!无数镜面调整角度,不再是反射光线,而是将它们的“映照”之力,共同投向了那片正在扩张的“虚无”!
这不是能量的对撞,而是概念的覆盖!
无数面镜子,从无数个角度,强行“映照”那片本应无法被任何事物定义的“虚无”!
奇迹发生了。
那片原本在吞噬一切的“虚无”,在被无数镜面共同“映照”的瞬间,其扩张的势头猛地一滞!它那绝对的“无”,被强行赋予了“被观测”、“被映照”的属性!
一个悖论产生了——绝对的“无”,如何能被“映照”?
这个悖论在现实层面的体现,就是那片“虚无”开始变得不稳定,内部产生了剧烈的逻辑冲突和结构崩塌!它不再纯粹,不再绝对,仿佛被强行塞入了它自身无法容纳的“存在”属性!
“不——!!!这不可能!!!”收割者领主发出了最后一声充满绝望与不解的尖啸。它的存在与那缕“虚无”本源紧密相连,“虚无”被悖论瓦解,它的存在根基也随之彻底崩溃。
它的身躯,连同那片不稳定的“虚无空洞”,如同被风吹散的沙雕,在一阵无声的剧烈扭曲后,骤然坍缩,最终化为一缕微不足道的青烟,彻底消散在众镜之域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它所引爆的终极反扑,就这样被陆见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不是摧毁,而是从概念层面,让其自我矛盾,自我瓦解。
战场,彻底陷入了死寂。
所有的深渊生物,随着领主的彻底湮灭,仿佛失去了核心支撑,纷纷化作黑烟消散,或者变成了无意识的碎片,被稳定的空间逐渐排斥、吞噬。那道巨大的黑暗门户,也因为失去了能量源头和锚定,开始剧烈扭曲、收缩,最终在一阵不甘的剧烈波动后,如同一个破裂的气泡,啵的一声,彻底湮灭无踪。
危机,解除了。
笼罩在众镜之域上空的浓郁黑暗与恶意,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迅速消退。只剩下巍峨圣洁的万镜之厅,以及周围逐渐恢复平静、虽然依旧光怪陆离却不再充满攻击性的镜界空间。
陆见缓缓放下了手,周身那玄奥的法则共鸣感渐渐收敛,眼眸中的星空异象也慢慢褪去,恢复了平时的深邃,但那份掌控一切的威严感,却已深深烙印在他的气质之中。
他转过身,看向后方有些呆滞的夜凰和苏半夏,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温和的笑容。
“结束了。”他说道,声音恢复了平时的语调,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直到这时,夜凰和苏半夏才仿佛从一场宏大而不可思议的梦境中惊醒。
苏半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精神松弛下来,险些软倒在地,幸好被旁边的夜凰扶住。
“结……结束了?”她依旧有些恍惚,看着眼前一片狼藉却又重归宁静的战场,感觉极不真实。
夜凰扶着苏半夏,目光复杂地看着走过来的陆见,苦笑道:“你这家伙……现在到底算是什么?人?神?还是……镜界本身?”
陆见摇了摇头,语气平静:“我还是我,陆见。只是……多了一些责任和理解。”他看向身后恢弘的万镜之厅,“钥匙归位,意味着我需要守护这里,维持镜界的平衡。这力量,是权柄,也是枷锁。”
他走到两人面前,看着她们苍白疲惫却写满坚毅的脸庞,郑重地说道:“谢谢你们。没有你们在外面死守,为我争取时间,我不可能成功。”
他的感谢发自内心。若非她们拼死挡住了最危险的第一波反扑,他根本来不及完成与源核的融合。
苏半夏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疲惫却真诚的笑容:“我们是一个团队。”
夜凰也笑了笑,虽然依旧对陆见此刻的状态充满好奇,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行了,客套话就别说了。赶紧想想怎么回去,还有,怎么跟莫奕和老猫他们解释这里发生的一切?以及……”她目光扫过恢复平静的万镜之厅,“你以后怎么办?”
陆见点了点头,正要说话,眉头却微微一动,抬头望向众镜之域某个遥远的、无法用方向定义的“深处”。
几乎同时,夜凰和苏半夏也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那是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并非来自深渊的恶意,而是某种更加古老、更加浩瀚、更加难以揣度的意志,如同沉睡的巨人,因为刚才那场涉及规则与虚无的激烈冲突,而投来了一瞥。
是莫奕之前警告过的……那些被惊动的“古老存在”?
它们,似乎终于将目光,正式投向了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变的镜界源头。
刚刚结束的战斗余波未平,新的、或许更加宏大的波澜,已然在无声中悄然酝酿。
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