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清凝视着四周层层叠叠、光华流转的禁锢大阵，只觉得额角一阵阵抽痛。这些阵法他再熟悉不过——每一道符文勾勒，每一处灵力节点，甚至每一个隐藏的阵眼变化，都与他毕生所学同根同源。毕竟对面那个与他面容别无二致的半身，拥有的本就是复刻自他本人的阵法造诣。
“若是给我两个时辰……”他指尖无意识地在袖中推演，心底默默计算。只要是半身亲手布下的阵法，他就能找到生门。
可眼下最缺的就是时间。
四周阵纹明灭不定，积蓄的灵力已将空气压得如同凝固的琥珀。墨清能感受到数百个杀阵在同时呼吸，只待那个与自己声音相同的存在轻吐一个音节，就会迸发出焚天灭地的威能。半身浮在阵眼中心，衣袂在灵流中翻飞，冰冷的瞳孔里没有半分动摇。
果然，下一个刹那，响指声清脆地划破寂静。
像是星河坠落在方寸之间。离火与玄冰交织喷发，雷光撕开地表，无数金色锁链从虚空刺出，将墨清站立的位置彻底吞没。阵法叠加的威能令空间都发生扭曲，刺目的强光过后，原地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边缘处还有熔岩般的阵纹在缓缓流淌。
半身悬浮在半空，目光扫过那片废墟。没有残骸，没有血迹，甚至连一丝气息都未曾残留。
“遁走了？”他轻声自语，指尖已在虚空中划出新的轨迹。七十二面玲珑阵旗从袖中飞出，化作流光没入四周虚空，“那就看看你能藏多久。”
无数透明的波纹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如同在湖面投下万千石子。这些探测阵网精细得能捕捉到最细微的灵力涟漪，只要墨清还在这个空间内，只要他触动任何一道灵机，等待他的将是比刚才更密集十倍的杀阵连环引爆。
置身于自己亲手打造的囚笼中央，半身缓缓闭上眼睛。在这里，他就是执掌生杀的神明——毕竟世间没有人，比墨清自己更懂得如何杀死自己。
墨清半身闭目感应，周身空间在他的意志下层层加固、凝固，如同化作了一块坚不可摧的无色水晶。他笃信，任何基于空间跳跃的袭杀——包括墨清那难缠的“空间不死身”——在此刻都已被彻底封死，墨清现在没有任何手段靠近自己了。思维的惯性让他将大部分警惕都放在了应对高维层次的袭击上。然而，他唯独忽略了那最不起眼的一种可能。
脚下看似坚实、甚至被先前阵法余波炙烤得有些琉璃化的地面，突然毫无征兆地炸开！一道身影裹挟着被忽略的尘土，以最蛮横也最直接的方式破土而出！剑光如阴燃中的毒蛇，自下而上，凌厉至极地斩向半身毫无防护的下颌！
这一击，时机、角度、方式，都完全超出了半身的预判。他瞳孔骤然收缩，仓促间只来得及微微后仰。
剑脊结结实实地拍在他的下巴上，并非利刃切割，但那蕴含的磅礴巨力依旧让他头脑一阵轰鸣，身形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
趁他病，要他命！墨清眼神冰冷，没有丝毫犹豫，左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点极致的、仿佛能穿透世间一切阻碍的幽暗光芒——心滴泪！这是他穿透力最强的杀招，集全身修为于一点，无物不破！
指尖如电，精准无比地刺向半身的心脏位置！这一下若中，即便半身体魄强横，也必然遭受重创！
然而——
“铛！”
一声如同金石交击的沉闷巨响炸开！墨清只觉得指尖传来一股无可撼动的反震之力，仿佛他刺中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亘古不化的神金仙铁。那足以洞穿极品防御法器的“心滴泪”，竟连半身的皮肤都未能刺破！
“嗬……”半身稳住身形，摸了摸毫发无伤的下巴和胸口，发出低沉的笑声，“你机关算尽，却偏偏忘了，你自己……可还是一位将肉身锤炼到极境的强大体修啊。”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更带着对自身绝对防御的自信。
话音未落，一把通体血红、仿佛由无尽鲜血凝结而成的玉质长剑凭空出现在他手中，剑身嗡鸣，散发出浓烈的血腥与煞气。剑光乍起，如血河倒卷，凌厉、狠辣、速度极快，几招精妙绝伦的剑式瞬间将试图追击的墨清逼得连连后退，只能挥剑格挡，溅起一溜刺眼的火星。
但墨清的后退并非全然被动。就在血玉剑光最为炽盛，试图将他彻底卷入剑势漩涡的刹那，他空着的左手猛地一甩——
一团苍白之火无声无息地浮现，旋即化作一道火线射出。
这火焰没有任何炽热的外在表现，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死寂，但它所过之处，空间都微微扭曲，散发出一种远超寻常神火的、足以焚尽万物本源的高温！
半身挥剑格挡，那柄煞气冲霄的血玉剑与苍白色的火线轻轻一触。
没有激烈的碰撞声，没有能量的爆炸。
在墨清半身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他那柄显然并非凡品的血玉剑，剑尖接触火焰的部分，竟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无声无息地开始融化、汽化，化作一缕缕猩红的雾气消散在空中！
仅仅一个照面，这把血玉剑便已受损！
墨清趁此机会，彻底脱离了剑势笼罩范围，与半身重新对峙。他周身苍白之火缓缓流转，映照着他冷静的双眸。
眼见血玉剑在苍白之火下如蜡般消融，墨清心头警铃大作。“我的血玉剑乃是用师父珍藏的一块珍材炼制而成，能硬抗苍白之火而不损……他这把却不行。”电光火石间，他心念急转，“看来那块血玉并非宇宙自然诞生的奇物。”
另一边，半身试图催动同样的苍白之火，但他就连墨清逸散出来的苍白之火都无法控制。他脸色一沉，瞬间明悟——作为天劫化身，他只能复现此宇宙“存在”之物。而这苍白之火，根源来自“铭”，是独属于他的力量，本质上并非这个宇宙的造物。宇宙本身不曾诞生此火，他自然无法无中生有。
“无妨，”半身冷哼一声，丢弃仅剩的剑柄，“我倒要看看，你这窃取来的异火，能支撑到几时！”
他双手急速结印，繁复的符文在身前勾勒成一道巨大的召唤阵。阵光冲天而起，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咆哮与嘶鸣，无数形态各异、气息凶悍的奇兽如潮水般涌出！它们有的鳞甲森森，有的口吐烈焰，有的驾驭风雷，遮天蔽日地朝墨清扑去。
半身悬浮于兽潮之后，气定神闲。他背靠整个天劫体系，能量近乎无穷无尽，最不怕的就是消耗战。他要用人海战术，逼出墨清所有的苍白之火，耗尽其底牌。
墨清见状，眉头紧锁。他心知肚明，苍白之火用一分便少一分，这是来自“铭”的赠予，宇宙中无法补充，绝不能浪费在这些能量造物般的奇兽身上。
“必须用常规手段清场。”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虚按，周身气流瞬间狂暴，无形的风暴元理和空间元理在他指尖凝聚、压缩。
“风暴切割。”
一道看似不起眼的青色风刃应声飞出。然而，这道风刃在飞出的瞬间便开始分裂、增殖，一生二，二生四……眨眼间便化作铺天盖地的风刃狂潮！每一道风刃都锐利无比，精准地找到一只奇兽，如同热刀切牛油般将其撕裂、绞碎成最原始的能量粒子。
兽潮在几个呼吸间便被清理一空。而剩余的风刃去势不减，如同毁灭性的金属风暴，朝着后方的半身席卷而去！
半身目光一凝，身前瞬间构筑起层层叠叠的晶壁屏障。风刃撞击在屏障上，发出密集如雨的刺耳刮擦声，灵光碎片四溅飞扬。
透过纷飞的灵光碎片，墨清与半身的目光再次碰撞。双方的眼神之中再无戏谑，只有最纯粹的战意。
随后，双方双手上下翻飞，无数的法术光影突兀出现。一时间，双方的身影都淹没在这片法术光影之中。
“开什么玩笑——！”
半身心中警兆狂鸣，眼前的战况看似平分秋色，但他清晰地感知到那令人心悸的失衡——墨清随手挥出的每一道法术，其中蕴含的法则凝聚度与纯粹破坏力，都大得离谱！一道简单的庚金剑气，竟需要他接连布下三重水幕天华才能勉强抵消；一簇看似寻常的南明离火，其灼热核心却足以瞬间气化他唤出的玄冰壁垒。
“这根本不是一个凡尘修士应有的威能！”半身内心咆哮，他的躯体是完美复刻墨清本尊的产物，理论上一切属性、潜能、乃至施法习惯都应别无二致。为何威力差距如此悬殊？
他的双手已然化作一片残影，捏诀施法的速度逼近这具身体的理论极限，才堪堪维持住均势。而对面的墨清，姿态却依旧从容，甚至带着一丝未尽全力的游刃有余。
“我有天劫无限灵力支撑，对耗理应是我占优……但，真的如此吗？”半身的这个念头刚升起，一股寒意骤然窜上半身脊背。墨清绝非莽夫，他一定在谋划着什么！如此激烈的对轰，或许正是为了掩盖真正的杀招——他必然在暗中布阵，只待时机成熟，便引爆连环杀局，一举定鼎乾坤！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打断他的节奏！
半身眼中厉色一闪，竟不再全力防御，而是猛吸一口气，周身劫力沸腾，硬生生以护体罡气与部分躯体，悍然撞向迎面袭来的三道威力极大的法术。
剧烈的爆炸在他身上爆发，半身闷哼一声，嘴角溢出由精纯能量构成的“血液”，身体多处出现破损，气息瞬间紊乱萎靡。但他成功了！他争取到了那至关重要的一瞬蓄力时间！
“万法归寂！”
半身双手间，一颗极度不稳定、吞噬着周围一切光线的黑暗能量球急速成型，内部蕴含着足以让一方小世界重归混沌的恐怖力量！他将这团毁灭性能量猛地推向墨清——他算准了，面对这等规模的攻击，墨清要么全力抵挡，要么闪避，绝无可能再分心布阵！
然而，就在他推出“万法归墟”的同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令他心神俱震的一幕——
墨清确实如他所料，在专注应对那团归墟能量球，或防御或闪避。但在墨清身后，一名少女一直静静悬浮，看似仅为墨清提供灵力支援的红莲玄相，其脚下的莲台上，无数细密繁复到极致的阵法纹路，正以超越思维的速度亮起、交织、勾连！万千符文如血色的星辰般流转生灭，已然构成了一座笼罩四极八荒的惊天杀阵的雏形！
红莲玄相，以墨清的阵势为核心构建！它的阵法造诣，与墨清本尊别无二致！
“原来……布阵的一直是它！”半身瞬间明悟，一股绝望涌上心头。他拼着受伤创造的时机，完全落入了对方的算计之中。
而此刻，墨清面对那团归墟能量，眼神依旧平静。他抬手挥洒，指尖萦绕着风之迅捷、火之狂暴、水之绵长、土之厚重等元素势的辉光，更有一道道蕴含天地至理的纹势如龙缠绕，增幅着每一分力量的使用效率。同时，他抽动腰间血玉墨盒的拉环，一滴浓稠如血、散发着不朽道韵的“血墨”融入他即将施展的法术之中。
这才是他法术威力超乎常理的根源！元素势与纹势的极致增幅，再加上血墨这超越凡俗的神物加持，让他的每一击，都拥有了近乎规则层面的强大力量！
“破。”
墨清轻喝，一道并不绚丽，却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切开混沌的灰蒙蒙剑气斩出，与那“万法归墟”能量球悍然相撞！
而与此同时，他身后的红莲玄相，已然完成了最后一道阵纹的勾勒。庞大的阵图如同盛开的血色莲花，将半身，连同他周围的空间，彻底锁死。
半身瞳孔中倒映着那朵徐徐绽放、却散发着终结气息的血色莲花阵图，无边的杀机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之前硬接三道法术所受的创伤还在隐隐作痛，此刻更是心神剧震。
求生本能驱使下，半身近乎疯狂地催动力量。他双手狂舞，袖袍之中，无道符如同不要钱般倾泻而出。
同时，他神念急转，之前预先布置的阵法被强行逆转核心，转化为一道道防御光幕、空间扭曲屏障、能量吸收力场……将他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起来，构筑成一道看似坚不可摧的复合防线。
做完这一切，半身脸色苍白，气息愈发紊乱。他能做的已经全部做了，倾尽了所有防御底牌。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赌这些防御能扛住那血色莲花的爆发！
然而——
当那血色莲花阵法真正爆发威能的刹那，半身才绝望地意识到，自己所有的挣扎是何等的徒劳。
那并非简单的能量冲击，而是一种更接近“规则抹除”的力量。血光弥漫之处，空间本身都在无声无息地湮灭，回归最原始的混沌。
他引以为傲的防御，在那血光面前，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泡沫。
“不——！！！”
半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充满不甘与惊骇的怒吼，整个身躯便被那无可抗拒的血色光芒彻底吞噬。
光芒持续了数息，方才缓缓散去。
墨清脸色苍白如纸，气息虚浮，红莲玄相更是因为消耗过大被墨清收了起来。
半身的身影如流星般倒飞出去，在地面上犁出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沟壑，烟尘冲天而起。
然而，下一刻——
“哈哈哈——！墨清，我活下来了！”
狂傲的笑声从烟尘中传出，只见半身猛地从沟壑中冲出，悬浮于空。他此刻的模样凄惨无比，周身布满了蛛网般的裂隙，仿佛一尊即将破碎的瓷像，精纯的劫力能量正不断从裂隙中逸散。但他确实还“活着”，核心未散！
他死死盯着墨清，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兴奋与狰狞：“还得谢谢你啊，墨清！谢谢你如此惜命，常年不辍地锤炼、强化身体！若非你的肉身根基足够雄厚，我又怎会在这阵法之下得到一线生机。”他活动了一下布满裂痕的手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语气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临时布置并催动如此威力的阵法，你的灵力……差不多已经耗尽了吧？乖乖等死，或许我能让你少些痛苦。”
同时，半身的身体在无穷无尽的宇宙能量灌输下，正在不断修复。
正如半身所言，墨清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星流的枯竭。原本浩瀚如星海的灵力，此刻只剩下最后、也是最核心的那一颗星核还在散发着微弱而坚定的光芒，其余星核尽数黯淡，星流几乎消耗一空。
但墨清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面对绝境，他眼中没有丝毫退缩，反而燃起更加炽烈的战意。他没有言语，只是用实际行动回应——血玉剑悍然出鞘，剑尖直指半身，冰冷的杀意席卷开来。
“来吧。”墨清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不成功，便成仁。”
他身后虚空震荡，一颗庞大星辰的虚影骤然浮现！那是灵宗本星的投影，散发着浩瀚、古老、承载万道的磅礴气息！但与以往不同的是，此刻环绕着这颗本星虚影的，并非它原本的卫星，而是几颗散发着迥异法则波动的陌生卫星虚影。
紧接着——
苍白色的火焰自墨清体内轰然爆发，瞬间覆盖了他的全身，包裹了血玉剑，甚至将他身后的灵宗本星虚影也映照得一片惨白！
血色剑锋之上，星光与苍白之火交织，将周围的空间都灼烧得扭曲、崩塌。
面对燃烧一切、的墨清，半身脸上的狂傲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他清晰地感受到，墨清这近乎搏命的战斗意识。
“吼！给我挡住！”
半身嘶吼，布满裂痕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劫力，双掌猛地推出，身前凝聚出层层叠叠、由最精纯毁灭法则构成的暗色盾墙，盾墙上符文流转，试图抵御这最终的审判。
然而，在苍白之火与血玉剑锋面前，这仓促构筑的防御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如同热刀切入油脂般的轻响。苍白之火所过之处，暗色盾墙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汽化。血玉剑锋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层层阻碍，直刺半身的核心！
“不——！”半身发出绝望的咆哮，疯狂催动力量，试图修复身体，扭曲剑锋的轨迹。
但墨清的意志如钢铁般坚定，剑势一往无前！
剑锋所指，半身体表的裂隙被恐怖的力量进一步撕裂、扩大，逸散出的能量如同喷发的火山。他节节败退，试图反击的法术尚未成型就被环绕墨清的苍白之火焚毁，试图布下的阵纹在剑势的压迫下寸寸断裂。
墨清彻底占据了上风，将半身压着打！每一剑都蕴含着崩碎星辰的力量，每一次苍白之火的闪烁都在加速半身躯体的崩溃。半身只能凭借远超常理的恢复力与力量储备苦苦支撑，但败亡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他就像一颗燃烧殆尽的流星，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爆发出足以照耀万古的璀璨光芒，死死压制着代表天劫的化身。
这场疯狂的攻势不知持续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又仿佛过了万年。
终于——
墨清体内，那最后一颗散发着微光的星核，光芒剧烈闪烁了几下，如同风中残烛，最终，彻底黯淡下去。
浩瀚的星流，至此……完全枯竭。
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墨清身上那焚尽一切的苍白之火骤然熄灭，空中的灵宗本星虚影消失，血玉剑上的惊天锋芒也瞬间收敛，变得朴实无华。他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身体一软，从空中直直坠落，重重地摔在地面上，溅起一片尘土。
他躺在那里，胸膛剧烈起伏，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视线开始模糊，只有无尽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倾尽了所有，耗尽了最后一分力量，终究……还是没能彻底终结对手。
“墨清，你的一切……归我了。”半身拖着濒临破碎的身躯，一步步挪到墨清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倒在地、气息奄奄的本尊。他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渴望，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聚起夺舍的幽光，准备进行最后一步，彻底取代墨清的存在。
“你赢了，来吧。”出乎意料地，墨清非但没有绝望，反而放声大笑，那笑声在寂静的湖面上空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和嘲弄。
半身的动作猛地一滞。
他看过墨清所有的过去，知晓他的一切。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曾无数次在绝境中以身作饵，布下惊天之局，将看似不可能战胜的敌人引入陷阱，反败为胜。他知道，墨清就像一头狡诈的深渊之狐，永远藏着无人知晓的后手。即便自己筹谋已久，甚至不惜偷袭，最终也差点被他拉着同归于尽。
此刻，墨清那毫不反抗的姿态，那过于自信甚至带着几分期待的笑容，无不刺痛着半身敏感的神经。他疯狂检索着墨清的记忆，却找不到任何一次类似的场景——没有任何一次，墨清会在绝境中如此“坦然”地引颈就戮！
他到底是智珠在握，还是……已经放弃了挣扎？
“来呀！”墨清的笑声更加张扬，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你不会是……害怕了吧？”
半身瞳孔收缩，竟不受控制地倒退了两步，一股源自本能深处、无法理解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害怕？”他紧握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尽管那是由能量构成的）。明明胜利触手可及，明明对方已无丝毫反抗之力，但那无形的、名为“未知”的恐惧，却比刚才那苍白之火更加灼人。
“墨清！成王败寇！把你的一切，交给我吧！”半身猛地大吼，声音在空旷的战场上回荡，更像是在为自己虚张声势。他猛地前冲，将布满裂痕的手掌狠狠按在墨清的额头上，夺舍的幽光瞬间大盛！
就在接触的刹那，墨清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骤然扩大。
“终于……上当了。”
半身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抽身后退，但已经晚了！
一股恐怖到无法形容的吸力，猛地从墨清体内爆发！那不是灵力，也不是任何已知的能量，更像是一种针对“存在”本身的吞噬！半身的手掌如同被焊在了墨清的额头，他感觉自己的能量、意识、乃至构成他存在的法则根基，都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涌向墨清体内！
他想挣扎，想怒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那本就破碎的身躯，在这诡异的吸力下，如同风化的沙雕般迅速瓦解、消融，化作最精纯的本源，被墨清贪婪地吞噬殆尽。
不过眨眼之间，半身的身影已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那份由天劫赋予的意识，失去了载体，瞬间回归于冥冥中的宇宙法则。
半身劫，渡过。
一切尘埃落定，墨清依旧躺在那里，望着重新恢复宁静的天空，脸上露出一丝复杂至极的苦笑。
“到最后……居然是靠着这湮灵症，才渡过了这天劫……”他低声自语，语气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荒谬与自嘲。
湮灵症，是他自幼便背负的诅咒。它让他的身体如同一个永远填不满的深渊，疯狂地汲取周围的天地灵气，却无法将这些灵气纳入循环，转化为自身可用的灵力。正是这个“绝症”，让他一度被认定为无法修炼的废人，受尽白眼与屈辱。
可谁能想到，在这决定生死的最后关头，正是这“绝症”带来的、对能量近乎蛮横的“吞噬”特性，成为了葬送半身的最终陷阱。
“真是……不讲道理。”墨清回想着天劫当中发生的一切，最后只吐出这一句话。
“墨清！”
一道倩影飞速掠来，正是洛晓羽。她看到躺在地上、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墨清，俏脸瞬间血色尽失。她跪坐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上半身，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晶莹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不断滴落在墨清染血的衣襟上。
“傻瓜……你这个大傻瓜……”她哽咽着，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用力抱紧了他，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啊！”
感受到怀中恋人温热的泪水和剧烈的颤抖，墨清艰难地抬起沉重的手臂，轻轻覆上她冰凉的手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别哭……晓羽……我……这不是……没事吗……”
话音未落，极度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最后的意识吞没，手臂无力地垂下，彻底昏睡过去。只留下洛晓羽紧紧抱着他，在劫后余生的战场上，发出压抑已久的、混合着后怕与庆幸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