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可以飙车的轮椅对关野来说并不费神也不困难，可当他画完设计图的最后一笔，困意不可避免地席卷全身。
他单手撑在桌上，想对抗突如其来的困意——对抗得很好，下一秒就倒地不起了，他瞪大眼睛，睡不瞑目。
林岚山对被拉入梦域这件事并不意外，毕竟来过，很有经验。他扭头寻找，和一边正在给木兰柯打下手的、穿着比上一次正常的曲音江三人对视。
史君钰挥手：“岚山！小鸡炖蘑菇！香的嘞！”
林岚山微笑着点头，环顾一圈，又没找到最后一个，一口气从肺部压到喉咙。
“鸦舟呢？”这些事情不用动脑子也知道是谁在做，林岚山顺手把菜盛出来，放在长桌上。
“在睡觉，”木兰柯叹气，“他说人齐了再喊他，小梅在守着他，不知道小梅感受到了什么，它现在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小舟。”
林岚山更忧郁了，曲音江拍拍他的胳膊，也颇为老成地叹气。
关野就是这个时候降落的，他穿着黑色背心，为了干事利索被扎起来的辫子还没散开。他并没有林岚山的经验，一下来就带了个礼物——催泪瓦斯。
不美好的回忆在脑子里转圈，一时间林岚山的表情错综复杂，重剑已经提在手上了。
木兰柯挥挥手，关野的攻击瞬间失效，还好他提前给菜罩住了。
红发的人四处打量，看到林岚山手握重剑，罕见地心虚，但也明白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语气渐渐变得理直气壮：“他人呢？没完没了了？”白天忙着画图纸，还没睡觉又被拉过来搞事，他气笑了。
“哎呀——”绿眼睛注视着中心的木兰柯和木兰柯身后的树屋，他打断他们，“看来他是认真的。”
这位居然在梦里还有面具，已经成半永久特征了，但是难得地看见他穿白西装和白大褂以外的衣服，宽松的家居服把他衬托得像个大学生。
他身边站着的纪云明看着自己身上的灰色恐龙连体衣，表演沉默是金。
很长一只的恐龙拖着尾巴，耳根通红，他不知道是羞还是怒，咬牙切齿：“鸦舟！”他生气的时候没注意到身后的尾巴抬起来又落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但是很快有比他更离谱的两个人出现了，齐道平和齐修远手拉着手，化身一米高的小朋友，齐修远抬头看了一圈，看着自己的小短手，再看看身边一样q弹的哥哥，蹲下抱头不说话，手腕上拴着的星星气球在天上无辜地飘。
齐道平倒是没什么感觉，他没脸没皮地冲过去抱住关野的大腿：“哥哥，我也要轮椅！”
关野欲言又止，关野忍辱负重，关野的手没有机械化！腿也没有！
齐修远站起来，一把揪住齐道平的耳朵，把他撕下来，微微鞠躬：“对不起，我哥哥添麻烦了。”
黎平鹤又一次降落在混乱中，她深呼吸，后退几步，看了一眼自己的服饰——黑色皮衣，黑色皮裤，高马尾把所有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
她看起来很像去搞刺杀的，姗姗来迟的闻锐如是想，她悄咪咪地把酒瓶丢在地上，干净利索的短发甚至染成了黄色，这位的穿着也不遑多让。
很好，这里来了个女刺客和黄毛，两个人把梦域衬托得像黑帮街头。
乱成一锅粥了。
木兰柯头疼，他转身离开，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史君钰招呼林岚山打下手：“端菜！”
趁没人注意，一只手溜上餐桌，吴瞿偷偷伸手捞了一个炸丸子塞到嘴里，曲音江戳戳他的胳膊，他又伸手给曲音江捞了一个。
两个小矮子在桌子边偷吃，齐道平拽着齐修远，坦荡伸手，吴瞿咬牙切齿：“偷多了她会发现！”
吵吵嚷嚷、混乱喧嚣但是又诡异地和谐，郑观棋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场面。他一边打哈欠一边走路，小梅牵着他的手陪着他慢慢走，路过史君钰的时候被她塞了个小笼包：“来尝尝味道。”
郑观棋闭着眼嚼，竖起大拇指：好吃！
小梅眨巴着眼，看着史君钰，她嘿嘿一笑，也给了小梅一个。
少年逐渐走到混乱的中心，他先把只剩一个炸丸子的盘子端起来，吴瞿的爪子摸了个空，他抬头，心虚地把手上的油往草地上蹭。
所有人都在等少年说话，等了很久，视线中心的人终于睁眼，鲜红的眼睛充满无辜，他指着自己的嘴巴。
小梅开口，抑扬顿挫，把郑观棋平时说话的架势学了个惟妙惟肖：“不是吧，你们在等什么？等我说话吗？”
郑观棋笑眯眯地把最后一个炸丸子塞到小梅嘴里，小梅学着他竖起大拇指：弟弟仁义！
“你在梦域也不能说话？”林岚山询问。
“嗯……”小梅还在嚼丸子，囫囵吞枣一样地咽下去。
郑观棋点头。
关野把正在和鸦舟干瞪眼的林岚山拨开，挤过去：“喊我们过来做什么？”
小梅擦擦嘴：“团建！我弟弟说了，吃神小队缺一次团建！”它压根没理解弑神小队是什么东西，下意识填了个词。
关野语气复杂，连带着眼睛都在叹气：“值得吗？没有多少人会真心实意感谢你，你也可以放弃这些责任……你本来不用承受这些。”
郑观棋抬头，关野的眼睛是很漂亮的靛青色，野牛被拴上粗糙的、挣脱不了的缰绳。
少年摇摇头。
“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谁的感谢和感激涕零，”小梅传话的嗓音一顿，它看着少年，面色惊恐，“感动别人多没意思，不长嘴的人要靠打，我最讨厌猜猜猜了。我要把你们都揍哭——你忘了你们全都要加练的事了吗？”
郑观棋脸上的笑意不怀好意，关野沉默，很想撬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一片海，摇一摇稀里哗啦响。
“……”木兰柯揉揉他的脑袋。
“你有信心改变这个世界吗？”关野忽略了他的胡言乱语，继续提问，他像是要在郑观棋身上寻找什么问题的答案。
“改变世界不是我的任务、更不是我的目的——是你们的。”小梅眨眼，小小的脑子里充满大大的疑惑——这是什么意思，“我只是要看看这个世界，我要知道你们是否值得我做到这个地步，你们要证明给我看。”
小梅说完就问木兰柯：“他是什么意思啊？他不是自愿的吗？那我们不做拯救世界的事了不行吗？”
【你想放弃，我随时可以带你走。】金闪闪承诺，【不想放弃我也做好了捞你的打算。】
它——金闪闪，比他们都有用。
木兰柯把它抱起来，它看见很多人复杂的眼神和处于中心的、弟弟的表情——冷漠、游离、孤独。
它伸手，摸到郑观棋的脸：“不难过。”
少年咧开嘴，不管众人的眼神，他一把抓住纪云明的尾巴，毛茸茸的尾巴顺势缠住他的手腕，纪云明冷脸要把尾巴扒下来——扒拉不动。
齐道平仗着自己是个小豆丁，光明正大地撸尾巴。
“我们会证明给你看。”林岚山率先开口，他的眼神平静，“我们也来做个约定吧，我们证明给你看世界值得被拯救，你也要给我们一个抓住你的机会。”
风吹过少年齐耳的短发，他笑眯眯地揽住林岚山的肩膀，嘴唇颤动。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