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木兰柯和梅回忆往昔叙旧的时候，郑观棋对黑暗中唯一发光的地方发呆，黑雾在这里翻涌，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大多是负面情绪：
『为什么不救我们！』
『怪物，月亮是怪物——』
『月亮，杀死月亮就能出去了』
『放我们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为什么……好痛啊——』
他叹气，正打算和金闪闪聊天打发时间，金闪闪自从回来就和外面藏人了一样，天天忙着聊天，都不怎么和他开玩笑了。
虚影突然靠近他，皎皎月光将他笼罩，他把头抬起来，白色的眼睛倒映出一个虚幻的幽灵，恍惚间，幽灵变成晦暗不明的月亮。
再盯着，虚影也蹲下来，手搭在他的脑袋上，没有温度也没有重量。
郑观棋叹气：“值得吗？”
“那你呢？”虚影微笑，手从他的头顶放下来，在他的额头上点点，直接从皮肤穿过去，“后悔过吗？”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郑观棋站起来，俯视蹲着的虚影，虚影是黑白两色，辫子上没有花，眼底也只有浅浅的笑意，细看里面是一片空茫。
梅左看看右看看，蹭到郑观棋身边，安静地和两个它最喜欢的人呆在一起。
“那么我也不后悔，”木兰柯摇头，灰白的虚影单调而孤寂，“别救我，走吧。”
梅的眼睛瞪大，郑观棋抱臂，不做任何表示。
木兰柯叹气，垂下眼睛，原本紫水晶一样璀璨的眼睛如今也如如明珠蒙尘，他讲得很慢也很认真：“你已经做了很多——你消灭了外围的污染，在我开始控制不住梦域的时候把那些人都带出去，又救下了梅，让我们能够面对面再次交流。小舟，我已经没有遗憾了，走吧，离开这个世界，你总是有办法脱身的。不要再回来，这一切都不该再牵扯到你。”
“……”
郑观棋沉默不语，梅焦急地围着两人转来转去：“我们一起，一起努力，不要一个人走。”
木兰柯把视线再次放在梅的身上——他最亏欠的，最放不下的孩子：“这里……”
他环顾四周，黑雾涌动，朝着这唯一的净土侵袭。月亮高悬，可是光芒却在减弱，消灭外围污染已经让亮了很多年的月亮油尽灯枯。
手指颤动，他不想在这种时候让月亮长出细肢，露出疯狂而绝望的模样。
“这里已经要控制不住了，”木兰柯把心里的复杂情绪无声呼出，“第一次唤醒我的代价已经足够沉重，一旦我再次陷入沉睡，这里的黑雾全都会攻击你们。”
小梅去唤醒他的时候，一路被黑雾攻击，到他面前，只剩下一道沾满鲜血的、小小的虚影。
它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这个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主人，把他唤醒后，它就完全消失了。
而在此之前，为了不被污染伤害而被他扔出梦域的核心梅，在世界意识的牵引下，为了梦域快速【降临】和地下城的攻略，在找了他很多年后，被砍下脑袋。
这一切的代价太沉重，重到和另一个自己交流的时候他心如刀绞。
黑雾似乎意识到不杀死月亮就无法进入这片净土，获得梦域的控制权。
它们疯狂地撕扯天上的月亮，月亮长出八条肢体，撕扯黑雾。它们毫无形象，用最野蛮最原始的方式对抗。
污染是雾，打散之后会重组，而月亮一旦碎裂，拼起来也会有裂痕。
成千上万次的破碎再重塑，月亮已经更接近碎片拼接成的虚假希望。
“我不能走，”郑观棋摇头，“我的朋友们在这里，冷漠点说，你陷入沉睡，他们都无法抵抗污染。我不是为了救你才留下来的。”
虚影的身体摇晃，身体中间已经开始破洞，露出断断续续的裂缝，他要撑不住了。或许说，其实那一次黑夜，月亮无法对抗污染，他就已经是强弩之末。
“是吗？”木兰柯弯弯眼睛，最后摸摸他的头，他的嘴唇颤动，还想说什么，可是身体的裂缝越来越大，他的声音开始消失。
狂风大作，一道巨大的缝出现，黑雾冲破月亮的防御，冲向开始破碎的月亮。
郑观棋和梅被突然推入裂缝，裂缝那边是林岚山震惊的脸。
木兰柯笑得很温柔，他呢喃：“我知道了，我努力会带着污染一起离开。晚安，小舟，梅。”
太好了，梅的锚点不在自己身上，它不会随着自己的死亡消失。
郑观棋没有听见他的最后一句话，可是他大概能猜到。
裂隙闭合，月亮伸出八条肢体，和黑雾做殊死抵抗。当他坚持不住的时候，这个世界就不会再有月亮。
黑夜呢？或许会被月亮一起带走，只剩下白昼。可事实是黑夜和月亮不一样，它永远都在。
郑观棋站在已经闭合的裂缝前，伸出的手保持静止，他的嘴角压下去。
担忧望着他的曲音江听见他含糊地说了一句：“笨蛋。”
梅急得在地上转圈，队友们围上来，林岚山很意外地盯着他们。
“还好吗？”史君钰看着他低落的表情，给了他一个拥抱，郑观棋的手摆摆，不知道放在哪，最后无力地垂下。
“如果，我要把事情变得更复杂，”他轻轻拍拍史君钰的背，示意他放开，语气犹豫，“甚至可能导致你们都死亡，但是这件事……”
曲音江望着他的眼睛，少年在被推出裂缝的瞬间，发丝变黑变短，部分鲜红爬上他的头发，剩下的冲向他的眼睛，她说：“有原因吗？”
“不想让他始终是一个人。”
林岚山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去吧，我们都不会有事。”
吴瞿点头，木兰柯蹲下去，揉揉梅的脑袋，小梅有样学样，摸摸它的脑袋。
木兰柯和煦的声音抚平他的焦虑：“永夜吗？不用担心，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他还是那副平静的模样。
【可以去。】一直没冒泡的金闪闪说，【我会帮你保护他们，当然，情况不对的时候，你才是第一优先级。】它数着自己的能量，默默和前辈借了一点。
“危难关头记得回来捞我们一把啊，领航员。”史君钰笑着拍拍他的脑袋。
梅眼睛发光：“你，有办法？”
“这次你也得在外面。”郑观棋的翅膀张开，他回头灿烂一笑，“等我回来，boss开团不能缺辅助啊。”
镰刀撕开裂缝，他一头扎进无边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