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却驱不散清和工业园区上空弥漫的凝重。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划破清晨的寂静,一辆接一辆载着从“重症观察室”救出的五名受试者,驶向最近的、也是苏晴提前协调好接收医院的急救中心。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连着简易的生命维持设备,脸色是死寂般的灰败,仿佛仅存的生命力如同风中之烛,随时可能熄灭。
指挥车旁,余年和苏晴目送着最后一辆救护车远去。一夜未眠,两人眼底都带着血丝,但精神却因高度紧张和初步的胜利而异常清醒。
“现场已经被彻底封锁,执法人员正在做初步勘查和证据固定。”苏晴快速汇报道,“那些被遗弃的电脑和硬盘,技术部门已经接管,会尝试恢复数据。抓到的几个低级人员,正在分开审讯,他们知道的可能不多,但至少能拼凑出这个实验室的基本运作模式。”
余年点头,目光却看向工业园深处那栋此刻已被警戒线层层包围的灰色厂房。“核心人物跑了,接应的车辆很专业。这不是临时起意,他们一直有应急预案。杨丽娅提醒的‘清理程序’确实启动了,只是我们行动更快,打乱了他们彻底销毁和灭口的步骤。”
“救出来的人……”苏晴声音低沉下去,“医生初步评估,情况非常不乐观。长期的非法试验和近期被遗弃导致的治疗中断,对他们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的严重损伤。能恢复意识、提供有效证词的希望……渺茫。”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要尽百分百努力。”余年语气坚定,“他们是活着的证据,也是受害者。联系最好的医疗专家团队,费用从研究院的备用金里出。另外,通知许婕,让她有心理准备……也要让她知道,我们没有放弃。”
就在这时,程日星和老周快步走了过来,两人身上还带着夜露和奔波的气息。
“追丢的那辆车,最后消失在城东物流园区的监控盲区。”程日星语速很快,“老周的人在那片摸排,发现了一个废弃仓库有近期使用的痕迹,里面有丢弃的医用防护服碎片和针头,但人已经转移了,很干净。”
老周补充道:“接应的人反侦察意识很强,车辆是套牌,中途可能换过车。不过,从他们逃跑的路线选择和仓促间还能处理掉部分随身物品来看,不像是一般黑产的打手,更像是受过某种准军事或特工训练的。”
“准军事训练……”余年咀嚼着这个词,“‘清道夫-3’……杨丽娅说它不完全听命于诺亚,背后有‘更饿的狼’。会不会是楚啸天垮台后,某些国际黑产势力直接介入了?或者……是诺亚背后那些国际资本自己蓄养的‘脏手套’?”
这个推测让气氛更加沉重。如果对手不仅仅是贪婪的资本和腐败的保护伞,还涉及到拥有更强行动力和更冷酷作风的国际犯罪组织,那么接下来的斗争将更加凶险。
“先去医院。”余年定了定神,“看看受害者的情况,也等等晓芸那边的数据恢复结果。”
……
市急救中心,重症监护病区外的家属等候区,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许婕蜷缩在角落的椅子上,眼睛红肿,死死盯着IcU紧闭的大门。她接到通知赶来这里,得知男友就在那五名被救者之中,但具体是哪一位,情况如何,还不清楚。
看到余年和苏晴到来,她猛地站起来,踉跄着扑过来,抓住余年的胳膊,声音嘶哑颤抖:“余律师……他……他怎么样?求求你们,告诉我……”
苏晴轻轻扶住她,将她带到旁边坐下,温声但不容置疑地说:“许婕,冷静点。医生正在全力抢救。有五名受害者,我们现在还不能完全确认身份,需要等初步稳定后,配合警方进行辨认。你要坚强,你现在是他最大的支撑。”
许婕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但咬着嘴唇,用力点头。
这时,一名穿着白大褂、神色凝重的医生从IcU里走出来,目光扫过等候区:“哪位是负责人?”
余年和苏晴立刻上前。
“病人情况暂时稳住了,但非常危重。”医生语速很快,“多器官衰竭,免疫系统崩溃,还有不明原因的基因层面异常和神经毒素残留迹象……我们从未见过这么复杂的病例。其中两人有轻微的意识恢复迹象,但对刺激反应微弱,无法有效交流。另外三人……情况更差。我们邀请了国内顶尖的毒理、基因和重症医学专家进行远程会诊,但……预后极不乐观。”
“有恢复意识的可能吗?哪怕只是短暂地指认或提供一点信息?”余年问。
医生犹豫了一下:“从医学角度,不能完全排除,但希望很小。而且,即使有,也可能只是片段式的,不连贯的。他们的身体和大脑受损太严重了。”
希望渺茫,但终究不是零。
“不惜一切代价,请尽力救治。”余年郑重道。
医生点了点头,转身又回了IcU。
许婕听到了只言片语,身体晃了晃,苏晴紧紧扶住她。
就在这时,余年的手机震动,是周晓芸。
“余年大哥,有发现!”周晓芸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但充满急切,“从现场恢复的部分硬盘碎片数据中,我拼接出了一段被删除的内部通讯记录,提到了‘样本’的‘最终价值提取’!”
“什么意思?”
“他们似乎不只是把这些人当成试验品!”周晓芸的语气带着震惊和愤怒,“记录里提到,在试验失败或受试者濒临死亡时,会有一份‘生物材料价值评估清单’,包括……包括器官活性数据、特殊抗体水平、甚至……某些因基因编辑失败产生的‘异常组织’!这些‘材料’会被标注,然后通过特定渠道‘转移’和‘变现’!”
器官贩卖!钱永福-魏宏宇网络的升级版!诺亚不仅用活人试药,还在榨取他们最后的“剩余价值”!
一股寒意顺着余年的脊椎爬上后脑。
“渠道信息呢?有没有提到‘清道夫-3’或者接收方?”
“有代号!提到了‘收割者’和‘渠道V’。”周晓芸快速回答,“‘收割者’像是负责评估和‘处理’的内部人员代号,而‘渠道V’应该就是外运和变现的路径。我正在尝试追踪与‘渠道V’相关的蛛丝马迹,这很可能就是通往‘更饿的狼’的线索!”
“另外,”周晓芸顿了一下,“杨丽娅又发来一条信息,很奇怪。她说:‘余烬未必不能复燃,但小心别被灼伤。有些火,烧过之后,留下的不只是灰。’”
余烬复燃?留下的不只是灰?
这话像是在暗示,这些濒死的受害者身上,可能还藏着某种秘密,或者……危险?
几乎在周晓芸汇报的同时,林晓的电话也打了进来,语气紧张:“余年,诺亚生物的反应来了!他们的官方账号刚刚发布了一份措辞严厉的声明,称所谓‘非法人体试验’是竞争对手的恶意诽谤和栽赃,清和工业园的实验室是‘合作科研机构的独立违规行为’,与诺亚无关,诺亚已终止合作并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同时,他们启动了一项高调的‘患者援助计划’,宣传其正规的基因疗法正在帮助多少绝症患者,试图转移视线,塑造悲情形象。已经有几家收了钱的媒体开始带节奏了!”
舆论反击开始了,而且直指要害——切割、倒打一耙、塑造正面形象。
“预料之中。”余年冷笑,“把我们已经掌握的部分证据,主要是资金流向和‘清道夫-3’关联的线索,匿名透露给一两家有分量的调查媒体,不要给全,给钩子。同时,让我们的合作自媒体,集中火力质疑诺亚的切割说法,质问为什么‘独立违规’的实验室能使用诺亚的核心制剂和接受诺亚的资金?要求公布所有合作机构名单和审计报告。先把水搅浑,别让他们轻易脱身。”
“明白!”
刚挂断林晓的电话,又一个电话进来,这次是一个来自首都的固定号码。
余年接起。
对面传来一个平静而略带苍老的声音,是赵老的秘书:“余年同志,赵老让我转告你,做事要讲究方式方法,顾全大局。有些问题,要看到其复杂性,不宜采取过于激烈和公开的方式处理,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国际影响和行业动荡。有关部门会依法依规调查诺亚生物的相关问题。”
敲打,也是警告。赵老果然在关注,而且态度微妙。他不希望事情闹得太大,尤其可能涉及国际资本和所谓“行业声誉”。
“感谢赵老关心。”余年语气恭敬,但内容毫不退让,“我们相信法律和有关部门。但目前掌握的线索表明,这不仅仅是一家企业的违规问题,可能涉及严重的跨国犯罪和危害国家安全的行为。我们会依法配合调查,也坚信真相一定会水落石出。”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秘书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的意思我会转达。好自为之。”
电话挂断。
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受害者的生命垂危,对手的凶狠反扑与舆论操控,杨丽娅若即若离的诡异提示,赵老隐含不满的敲打,还有那隐藏在“渠道V”背后、饥肠辘辘的“更饿的狼”。
余年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明亮却依旧冷清的街道。苏晴走到他身边,低声问:“赵老那边……”
“意料之中。”余年揉了揉眉心,“他怕的是失控,是掀翻桌子带来的连锁反应。但我们不能因为有人怕吵,就对眼前的罪恶视而不见。诺亚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商业犯罪了。”
他转身,看向IcU的方向,又看向手中不断传来新消息提示的手机。
“通知所有人,半小时后,线上会议。”余年目光重新变得锐利,“我们要调整策略。救人、追凶、反击舆论、应对压力,同时进行。既然水已经浑了,那我们就做那条把泥沙全部搅起来的鲶鱼。杨丽娅不是提醒我们‘余烬’可能复燃吗?那我们就看看,这火,到底能烧出什么!”
晨曦透过玻璃,映在余年脸上,一半明亮,一半仍沉浸在阴影之中。战斗的棋盘上,棋子已经悉数落下,各方势力开始角力。而他们这支在明暗边缘行走的团队,必须在这复杂至极的局势中,找到那条既能惩治罪恶、又能保全自身、还能触及核心的险峻之路。
余烬之中,是否真有微光?而那潜伏在更深处的饿狼,又何时会亮出獠牙?新的章节,在紧绷的寂静中,缓缓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