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玦几乎是撞开了陆明璃卧房的门。屋内整洁得过分,空气中残留着她身上惯有的淡淡冷香,却寻不到一丝人烟气息。梳妆台上,那些他赏下的、或是她自个儿的珠钗首饰一样未动,整齐摆放着,像是一场无声的嘲讽。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手中那封薄薄的信上。“沈玦亲启”四个字,此刻看来无比刺眼。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却带着颤音,猛地撕开了封口。
信纸抽出,上面是她清隽熟悉的字迹,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进他的眼底:
“沈玦:
京中流言如刀,臣妇百口莫辩。今闻天家赐婚,佳偶天成,实乃侯府之幸,二弟之福。臣妇残柳之姿,污名缠身,实无颜再居府中,徒惹是非,更恐累及二弟清誉与新妇门楣。
思之再三,唯有自请离去。此去,当归返母家,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往日种种,皆如梦幻泡影,望二弟勿念。
唯愿二弟,前程锦绣,夫妇和顺。
陆氏明璃笔。”
“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勿念……”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切割。她宁愿去那冷冰冰的寺庙了结一生,也不愿留在他身边!
“呵……呵呵……”沈玦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带着一种濒临破碎的疯狂。他攥着信纸的手抖得厉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那单薄的纸张几乎要被他揉碎。
一股从未有过的、尖锐的恐慌混合着被背叛的暴怒,像岩浆般在他胸腔里奔腾冲撞,几乎要将他撑裂。他以为的温顺,是伪装;他以为的靠近,是算计;他以为终于将她捂热了一点点,结果她却在暗中谋划着这样一场彻底的逃离!
就在这时,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砸落在信纸上,迅速晕开了墨迹。
沈玦猛地怔住,抬手触碰到自己冰凉的颊,指尖一片湿润。
他……哭了?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一震,随即是更深的暴戾与自我厌弃。他怎么会为了这样一个女人……一个处心积虑欺骗他、逃离他的女人掉眼泪?!
“陆、明、璃!”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充满了毁灭一切的恨意与……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撕心裂肺的痛楚。
与此同时,京城之外,陆明璃布下的迷局已然启动。
就在沈玦接到赐婚圣旨、侯府一片忙乱之际,三支看似毫不相干的车马,几乎同时从不同方向离开了京城地界:
· 西北方向: 一支规模不小的商队,护卫森严,中间一辆马车装饰普通却用料扎实,车帘紧闭。车队持有完备的路引,声称护送一批贵重药材前往西北边镇。行迹低调,却在不经意间,留下些许属于“内眷”的模糊线索。
· 东面水路: 一艘不大不小的客船沿着运河缓缓东下。船家表示受雇护送一位投亲的“官家女眷”,那女子深居简出,以帷帽遮面,偶尔露出的衣角料子却显精致,符合某些人对“避祸贵女”的想象。
· 京畿某处: 一名身形与陆明璃有几分相似的女子,穿着她事先准备好的、带有侯府标记的旧衣,在一处人流复杂的集市短暂露面,故意引得几个“有心人”留意后,便迅速消失在人海。
这三路人马,如同三支射向不同方向的利箭,每一支都带着精心设计的、指向“陆明璃”的线索。它们将在各自的路线上,吸引追兵大部分的注意力和探查力量。
而真正的陆明璃,此刻早已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衫,脸上用特制的药粉略微改变了肤色,打扮成投亲的落魄民女模样,混在一支前往南方的、运载廉价陶器的骡马队里。车队吱呀呀地行走在一条远离官道的、尘土飞扬的小路上。
她低着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每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都会让她全身僵硬,直到声音远去,才敢悄悄松一口气。
她能想象沈玦看到信时的震怒,能想象侯府乃至整个京城因此掀起的波澜。不舍和愧疚如同鬼魅,依旧缠绕着她,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后的麻木,以及对前方未知路途的、本能的恐惧与一丝微弱的希冀。
侯府内,沈玦猛地将那张被泪痕和指痕玷污的信纸揉成一团,狠狠掷在地上。他抬起猩红的双眼,里面只剩下偏执的疯狂和绝对的占有。
“找!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抓回来!”
“重点搜查陆府!还有所有通往南方的道路、水路!所有关卡,严加盘查!”
他就不信,她一个弱女子,能飞出他的五指山!
无论她逃到哪里,上天入地,他都要把她抓回来,牢牢锁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