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老院浸在橘红色的霞光里,槐树上的糖纸被夕阳染成了暖金色,风过时,哗啦啦的响声像谁在低声哼唱。苏星晨蹲在树下,把今天新吃的荔枝味糖纸抚平,小心翼翼地夹进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那本子已经记满了大半,每一页都贴着糖纸,旁边用小字写着日期和琐事:“3月15日,陆延煮的粥太稠,像浆糊”“5月20日,他说糖纸比玫瑰好看”。
陆延端着两碗绿豆汤走过来,放在石桌上,瓷碗边缘凝着细密的水珠。“歇会儿,”他拉她坐在藤椅上,把其中一碗推到她面前,“刚从井里冰过的,解腻。”
绿豆汤的清甜混着槐花香漫开来,苏星晨舀了一勺,忽然指着笔记本上某张皱巴巴的糖纸笑:“你看这张,去年在江边,你说要给我写一杯子信,结果紧张得把糖纸攥成了团。”
那张是草莓味的糖纸,边角被捏得硬邦邦,像只蜷缩的小虫子。陆延的耳尖微微发烫,伸手去翻笔记本,翻到某一页时忽然停住——那页贴着张透明的糖纸,是医院附近便利店买的薄荷糖,旁边写着:“手术当天,他把这颗糖塞给我,说‘别怕,含着就不抖了’。”
“那天你手抖得厉害,”他轻声说,指尖拂过糖纸,“我比你还慌,怕医生出来说不好的消息,就只能给你找颗糖。”
苏星晨忽然想起手术室外的场景:他背对着她站在窗边,肩膀绷得像块石头,手指却反复摩挲着那颗糖,直到糖纸发皱,才转身塞进她手里。原来有些紧张从不说出口,只藏在被捏皱的糖纸里,藏在故作镇定的眼神里。
“对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木盒,推到陆延面前,“给你的。”
木盒是她用旧木料打磨的,边角还带着点毛糙。陆延打开,里面铺着柔软的绒布,放着枚用糖纸叠的戒指——是用他们第一次一起吃的橘子糖纸叠的,被透明胶带仔细裹了层,虽不精致,却闪着温润的光。
“我学了三天才叠成,”苏星晨的声音有点发紧,“你总说不用搞这些虚的,可我觉得……该有个像样的东西,记着我们的日子。”
陆延捏起那枚糖纸戒指,阳光透过糖纸,在他手背上投下圈淡淡的橘色光晕。他忽然单膝跪地,把戒指轻轻套在她的无名指上——尺寸刚刚好,像为她量身定做的。
“苏星晨,”他仰头看她,眼里的霞光比糖纸还亮,“这戒指会褪色,会磨损,但我保证,它套住的日子,会一天比一天甜。”
苏星晨的眼泪掉在石桌上,砸在绿豆汤里,漾开小小的涟漪。她伸手去扶他,却被他按住手背,额头抵着她的膝盖:“小时候抢你糖吃,是怕你蛀牙;后来藏糖纸,是怕忘了你的样子;现在想跟你过一辈子,是怕往后的日子里,少了这口甜。”
远处的霞光渐渐淡了,槐树上的糖纸开始泛出银色的光,像缀满了星星。陆延站起身,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鼻尖萦绕着她发间的槐花香。
“明天去扯块红布吧,”苏星晨忽然说,声音带着哭腔却很亮,“把这些糖纸串起来当喜字,肯定比买的好看。”
“好,”陆延应着,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糖纸戒指,“再请老院的张奶奶来剪窗花,她剪的鸳鸯,翅膀上总沾着糖霜似的。”
风穿过槐树,糖纸又开始哗啦啦地响,像在为这突如其来的约定鼓掌。石桌上的绿豆汤还冒着丝丝凉气,碗沿的水珠顺着桌腿滑下去,滴在青草里,晕开一小片湿痕,像谁悄悄藏起来的泪,甜得发颤。
笔记本摊在膝头,最后一页还空着,苏星晨摸出今天的荔枝糖纸,想着明天要在旁边写:“陆延说,往后的糖,要两个人分着吃才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