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古架上摆着把旧算盘,红木框子,算珠是牛角的,边缘磨得圆润,有些算珠上还留着淡淡的指痕。这是爷爷当会计时用的,当年他算账全靠它,手指在算珠上“噼啪”拨着,比现在的计算器还快。
爷爷拨算盘有个习惯,总要先清盘,“哗”地一下,算珠归位,声音脆得像冰裂。他说:“算账得清白,就像这算珠,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能含糊。”又回村里分粮食,他用这算盘算了三遍,确保每家每户分毫不差,算珠碰撞的“噼啪”声,比任何保证都让人信服。
算盘的横梁上刻着行小字:“清白度日”。是爷爷亲手刻的,笔画深,像要刻进木头里。去年我学珠算,爷爷教我时,总指着那行字说:“人这辈子,就像拨算盘,每一步都要清楚,别多拨,别少拨。”
现在计算器普及了,算盘成了摆设,可爷爷还是每天擦一遍,算珠被擦得油亮,像浸了蜜。阳光照在上面,算珠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串串跳动的数字,记着那些清白踏实的日子。
水缸里漂着只旧水瓢,葫芦做的,瓢把处裂了道缝,用铁丝捆着,却还结实。这是太奶奶种的葫芦,秋天摘下来,掏空了瓤,晾干了就成了水瓢,舀水时“咕咚”一声,带着股葫芦的清香。
夏天的水缸特别凉,水瓢漂在里面,摸着沁手。太奶奶总爱用它舀水给我们喝,说“葫芦水瓢舀的水,甜”。我小时候总抢着舀水,瓢把太滑,好几次把瓢掉进缸里,太奶奶笑着捞起来,说“这瓢跟你亲,想多泡会儿”。
水瓢的内壁结着层薄垢,是常年盛水留下的,太奶奶说“这是老瓢的魂,洗不掉才好”。后来换了塑料瓢,可这葫芦瓢还是漂在缸里,太奶奶说“老物件镇缸,水不容易坏”。
现在水缸改成了自来水,葫芦瓢挂在墙上,瓢里偶尔会放些干辣椒、干花椒,成了个小储物罐。可我每次看见它,总想起太奶奶用它舀水的样子,想起水“咕咚”进瓢里的声,那味道,比任何饮料都解渴。
门边放着个旧马扎,藤条编的座面,木头腿,其中一条腿用铁丝绑过,却依旧稳当。这是爷爷做的,当年他看邻居下棋总站着,就劈了几根藤条,编了这个马扎,说“坐着看,舒坦”。
爷爷下棋时总带着它,马扎往地上一放,“咚”的一声,稳如磐石。他赢了棋,会拍着马扎笑;输了棋,会对着马扎发呆,好像马扎能给他出主意。有回马扎的藤条断了根,他找了根细麻绳,一针一针补好,说“藤条跟人一样,伤了接上,还能撑”。
我小时候总爱抢马扎坐,爷爷就让给我,自己站着。马扎的藤条硌屁股,我却觉得比沙发舒服,因为能挨着爷爷,看他跟人下棋,听他们说家长里短。
现在爷爷不下棋了,马扎还在门边。傍晚纳凉,奶奶会坐在上面择菜;快递来了,爸爸会踩着它够高处的箱子。马扎“吱呀”响着,像在说“我还能用”。
夕阳照在马扎上,藤条的影子在地上织成网,网住了些零碎的时光——有爷爷的笑声,有我的吵闹,还有那些坐着马扎慢慢过的日子,不慌不忙,却踏实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