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龙的笑声在荒山上回荡,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山鸡。他低头看着手臂上那个泛着幽光的二维码,指尖颤抖着悬在上面,却迟迟不敢触碰。
\"扫码加入散修互助会\"——石碑上的字像某种恶毒的契约。更可笑的是\"前十年免费,后十年还债\"的承诺。修真界哪有什么免费的机缘?
他的头发还在疯长,发梢扭曲成丑陋的天线,不断播放着修真短视频:《震惊!这样修炼省灵石!》《一夜筑基的三大秘诀!》……最后跳转到一个金光刺眼的页面:
\"加入传销……不对,是共享修仙计划!\"
林羽龙猛地抓住那束天线般的头发,想要扯断它,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天线头发扭动着,继续播放着下一个视频:《从炼气到筑基,只需三步!》
\"够了!\"他对着荒山怒吼,声音在空荡的山谷中回荡,却无人应答。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砸在脚下的岩石上,竟真的砸出几个小坑。林羽龙怔怔地看着那些泪坑,突然想起自己曾经是个制陶修士。
那时的他,手指灵巧,能捏出最端正的素坯。他做的陶器堪盛二两月色,三钱松风,朴素却自有韵味。直到那天,他看见邻居捧出那个描金罐子——
市集灯火下,那釉彩像极了黄昏咬破的霞。人们围着那个罐子赞叹不已,而他的素坯陶器无人问津。
\"金粉……\"林羽龙喃喃自语,手臂上的二维码随着他的情绪波动忽明忽暗。
从那天起,他开始往陶土里揉金粉。河滩的砂砾卡进指缝,晚霞在胚体上凝固成痂。烧窑时,火星噼啪作响,像在嘲笑什么。是的,那些火星一定在嘲笑他放弃了本心,去追求华而不实的金光。
他的金粉陶器卖得不错,但成本太高,利润微薄。更重要的是,他再也做不出能盛月光的素坯了。手指被金粉和砂砾磨得粗糙,失去了曾经的灵性。
后来他改行卖彩票。粗纸裁方,朱砂写的数字艳如蛇信。\"买了就有念想!\"他站在市集上吆喝,看着人们攥着纸片离去,背影像一串被风扯散的卦爻。
那是个好买卖,一本万利。直到春汛突然来临,河水漫过所有未开的奖号,墨迹洇成一片溺死的胭脂色。有张彩票黏在芦苇杆上,像条搁浅的鱼,那是他最后的良心。
林羽龙跪在荒山上,手臂上的二维码开始发烫。他意识到,自己现在就像那些买彩票的人一样,被一个虚假的承诺困住了。
\"前十年免费……\"他苦笑,\"然后呢?魂飞魄散?\"
头发天线突然播放起一段新视频:《虚舟听雨——高阶修士的顿悟之道》。画面中,一叶小舟在雨中飘荡,舱底积着雨水,映出破碎的月光。
林羽龙愣住了。他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山下走去。不知走了多久,他听到水声,循声而去,竟真的在一条小溪边看到一叶小舟。
水退后,岸边有舟自横。舱底积着半碗雨水,碗沿一道旧裂,盛住半枚月亮,和所有未说破的,天机。
林羽龙颤抖着伸出手,触碰那半碗雨水。水中的月亮碎了又圆,他突然想起一首诗,低声念了出来:
\"起初他捏陶。
素坯端正,
堪盛二两月色,三钱松风。
直到见邻人捧出描金罐
市集灯火下,那釉彩
像极了黄昏咬破的霞。
他开始往陶土里揉金粉。
河滩的砂砾卡进指缝,
晚霞在胚体上凝固成痂。
烧窑时,火星噼啪作响,
像在嘲笑什么。
后来他卖彩票。粗纸裁方,
朱砂写的数字艳如蛇信。
'买了就有念想!'他喊。
人们攥着纸片离去,
背影像一串被风扯散的卦爻。
春汛来得突然。
河水漫过未开的奖号,
墨迹洇成
一片溺死的胭脂色。
有张彩票黏在芦苇杆上,
像条搁浅的鱼。
水退后,岸边有舟自横。
舱底积着半碗雨水,
碗沿一道旧裂,
盛住半枚月亮,
和所有未说破的,
天机。\"
念完最后一个字,林羽龙手臂上的二维码突然黯淡下来,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头发恢复了正常,不再播放那些恼人的视频。他长舒一口气,跪在小舟旁,用手指蘸着舱底的雨水,在船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陶罐形状。
远处,第一缕晨光撕破夜幕。林羽龙知道,自己该重新开始修行了。这一次,不要金粉,不要彩票,更不要什么见鬼的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