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
晨光熹微，驱散了岳麓山间的薄雾，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股尚未散尽的血腥气。
高台下的青石板，经过一夜的冲刷，缝隙里依旧沁着暗红。
数千武人静立山下，鸦雀无声。
昨日的血腥屠戮，已将所有的侥幸与躁动彻底碾碎，只剩下敬畏与等待。
高台之上，几张太师椅摆开。
张之栋一袭官袍，正襟危坐，神色复杂。
他身旁，昆仑观主云九阳闭目养神，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
周明缓步走到台前，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
“道已论明，是非已辨。”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今日，当定规矩。”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直视人心。
“我意，成立‘神州武道协会’，统合天下武道资源，制定武者戒律。”
“上以共御外辱，下以安靖黎民，为我华夏，开万世武运之太平！”
话音落地，掷地有声。
台下众人心头剧震。来了！
他们等的就是这句话。
一个能囊括天下武人的组织，一个由这位周先生亲自创立的组织，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张之栋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眼神幽深。
以协会之名，行统合之实，好大的手笔。
他想看看，周明要如何坐上这天下武林第一把交椅。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周明将当仁不让，自任会长之时，他却转过身，对着一旁始终沉默的孙禄堂，微微躬身。
“武道新立，根基未稳，需一位德高望重、众望所归的前辈来执此牛耳，弥合新旧，安定人心。”
“晚辈周明，恳请孙禄堂老先生，出任神州武道协会第一任会长！”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李存义、程廷华等人面露错愕，他们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过周明会将这至高无上的位置拱手让人。
张之栋敲击的手指猛然停住，瞳孔收缩。
他瞬间明白了周明的用意。
这是何等高明的阳谋！以退为进，用一个虚名，换取整个旧武林的归心！
孙禄堂更是豁然起身，连连摆手：“周先生，万万不可！”
“老朽不过一旧时代残存之人，对新道领悟尚浅，何德何能担此大任？会长之位，非先生莫属！”
周明直起身，神色平静：“孙老先生此言差矣。协会之立，非为我一人之权，而是为天下武道之公。”
“先生一生武学，已臻化境，武德修为，更是我辈楷模。”
“由您来做这第一任会长，天下武人，方能心服口服。”
他环视台下，朗声道：“诸位以为如何？”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我等，愿奉孙老先生为会长！”
“请孙老先生执掌协会！”
首先响应的，是那些旧武道的宗师。
周明的举动，给了他们一个台阶，更给了他们一份尊重。
他们看向孙禄堂的眼神，充满了期盼与拥护。
紧接着，振华武馆的弟子们，以及那些刚刚投效的武人，也齐声高呼。
他们信奉的是周先生，周先生推举的人，他们自然拥护。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汇成一股不可抗拒的洪流。
孙禄堂站在那里，看着周明那双清澈而深邃的眼眸，他明白了。
这非是推脱，而是一种托付，一种格局。
他不再是为自己，而是为天下武道寻求一个最平稳的过渡。
良久，他长叹一声，对着周明，对着台下数千武人，深深一揖。
“既然天下同道信得过老朽，那老朽……便暂代此位，为武道新途，鞠躬尽瘁！”
“拜见孙会长！”
台下，数千武人齐齐跪倒，声震四野。
旧武林最后一座丰碑，在这一刻，被周明亲手扶正，成为了新秩序的门楣。
待声浪平息，周明继续开口，宣布协会的架构。
“协会设副会长三席，由形意门李存义先生、八卦门程廷华先生、岭南林世荣先生担任，协助孙会长处理日常事务。”
李存义、程廷华、林世荣三人出列，对着众人拱手，心中百感交集。
他们明白，这是周明给予旧武林各派系的安抚与承认。
“协会之下，设四堂，分掌其职。”
周明的声音陡然变得肃重，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他们知道，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核心。
“传功堂，负责审核、收录、改良天下武学，并制定功法传授标准。此堂堂主，由省城振华武馆代馆主，赵无极担任！”
赵无极一身劲装，大步出列。
他本就是旧武道出身，又得新法大成，由他来负责功法整合，最是合适不过。
“戒律堂，负责监察天下武者言行，凡有违协会戒律、恃武乱纪者，无论身份地位，皆由戒律堂执法。此堂堂主，由……李书文担任！”
“轰！”
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哗然。
神枪李书文！那个刚拳无二打，杀人不眨眼的煞神，去当戒律堂主？
一想到那张冷戾的面孔，和他那杆从不留情的白蜡大枪，所有武人都不禁脖颈一凉。
这哪里是戒律堂，这分明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剑！
李书文面无表情地出列，只是对着周明微微点头，那眼神中的杀伐之气，让所有与他对视的人都匆忙低下头去。
周明嘴角抽动了一下，继续道：“赏罚堂，负责评定协会成员功绩，记录功过，发放赏赐，执行惩处。此堂堂主，由我振华武馆，周小七担任！”
周小七一身黑衣，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台前，如同鬼魅。
众人对他或许不熟，但在场的核心人物却心知肚明，这位是周先生的影子，执掌着最神秘的听风司。
由他来掌管赏罚，意味着功绩的评定将绝对公正，也绝对无情。
“外务堂，负责处理协会一切对外事宜，包括开拓商路、清剿匪患、抵御外敌、征伐不臣。此堂堂主，由振华‘天下行走’，李瑞东先生担任！”
李瑞东须发皆白，却身姿挺拔，他一步踏出，渊渟岳峙，自有一股宗师气度。
由这位曾经的罡劲大宗师负责对外征伐，分量十足。
一套完整的权力架构，在周明三言两语间搭建完成。
会长是旧武林的领袖，给了面子。
副会长是各派的代表，给了位子。
而真正掌握着功法、戒律、赏罚、征伐实权的，却全都是他振华体系最核心的自己人。
最后，周锦萱走上前来，向众人详细阐述了协会的贡献值体系。
从最低级的清剿山匪、护卫商队，到高级的开疆拓土、研发秘药，每一项任务都有明确的功绩点数。
而这些点数，可以兑换从《气血修炼法》到“涤髓丹”的一切！
一个清晰、公平、充满无限诱惑的上升通道，展现在所有武人面前。
前几日，他们还在为了一枚丹药打生打死。
而今日，周明却告诉他们，只要你肯为这个族群流血流汗，通天之路，就在脚下！
狂热！
前所未有的狂热，在每一个武者的眼中燃烧。
他们看向周明的眼神，已经超越了敬畏，那是一种近乎信仰的狂热。
至此，天下武林，尽入彀中！
张之栋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他看着周明轻描淡写地将一个盘根错节、桀骜不驯的江湖，变成一台结构精密、目标明确的战争机器。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担忧周明割据湘省，是何等可笑。
此人的心中，藏着一头吞天噬地的巨兽。
一个湘省，连给这头巨兽塞牙缝都不够。
典礼结束，人群渐渐散去，带着激动与憧憬，奔赴设在山下的协会登记处。
高台之上，只剩下寥寥数人。
张之栋缓缓站起身，走到负手而立，眺望远山的周明身边。
他沉默了许久，山风吹动着他的官袍，猎猎作响。
最终，他用一种近乎沙哑的声音，低声问道：
“周先生，下一步，剑指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