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药香掠过街道时，林昭正弯腰给一个瘸腿的老汉递药碗。指尖刚触到粗瓷边缘，突然一阵剧痛从心口炸开，像是有把烧红的锥子狠狠扎了进去。她闷哼一声，手里的药碗“哐当”落地，褐色的药汁溅在青石板上，很快晕开一片深色的渍痕。
“殿下！”萧烬几乎是瞬间冲过来，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掌心触到的脊背烫得惊人，林昭的手指正死死掐着自己的衣襟，指节泛白，脸色白得像张薄纸。
“怎么回事？”周围的百姓慌了神，药棚前顿时乱成一团。李御医提着药箱飞奔过来，手指搭上林昭的腕脉，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脉象乱了！快！抬到里屋去！”
萧烬打横抱起林昭，只觉怀里的人轻得像片羽毛。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额头上滚下大颗的冷汗，原本抓着衣襟的手突然松开，无力地垂落——那片灰印的位置，衣料竟隐隐透出暗红，像是血渗了出来。
“青霜！”萧烬一脚踹开临时住处的房门，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厉色，“把全城翻过来也要找到那个男孩！带活的回来！”
青霜看了眼林昭的样子，脸色凝重如铁，转身就往外冲，腰间的佩刀撞在门框上发出脆响。
里屋内，李御医正满头大汗地施针。银针扎进林昭的穴位，针尖竟泛出淡淡的黑。“是腐骨毒！”老御医的手抖得厉害，“这毒霸道得很，能蚀穿筋骨……这毒……这毒是分阶发作的！第一日蚀肉，第二日侵筋，第三日……第三日才会入骨啊”
萧烬的指甲掐进掌心。三日。她还有三天时间。
“解药呢？”萧烬死死盯着他，眼神像要吃人。
“没解药！”李御医急得直跺脚，“这毒是江湖邪术配的，早就失传了……”
萧烬的拳头“咚”地砸在桌腿上，木桌应声裂了道缝。她看向床榻上的林昭，她已经疼得说不出话，嘴唇咬出了血，却还在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丝……遗憾？
“别乱动。”萧烬俯下身，声音尽量放柔，伸手想去擦她嘴角的血，却被林昭抓住了手腕。她的手烫得吓人，力气却大得惊人。
“萧烬……”林昭的声音气若游丝，每说一个字都像在抽气，“别找了……”
“闭嘴！”萧烬打断她，眼眶泛红，“你要是死了，谁给我解药？七日断肠散发作的时候，难道让我自己滚去乱葬岗？”
这话糙得很，却让林昭虚弱地笑了笑，眼角的泪痣沾了汗，像颗快要融化的朱砂：“没……没骗你……这毒……真没解药……”
萧烬没再说话，只是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烫意顺着指尖传来，像要把她的骨头都烧化。她突然很怕，怕这双手会像林昭说的那样，很快就失去力气，变得冰冷僵硬。
前世她没能抓住林昭的手，眼睁睁看着她倒在血泊里。这一世，她绝不会再放手。
屋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萧烬以为是青霜回来了，刚要起身，却见一个侍卫浑身是血地冲进来，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萧、萧大人……青霜大人抓到那孩子了，但……但跟他一起的人都是死侍，咬碎毒囊自尽了！”
萧烬的心沉到了谷底。死侍？太子为了杀林昭，竟然连这种不要命的棋子都用上了。
“把孩子带进来。”萧烬的声音冷得像冰。
很快，两个侍卫押着那个穿蓝布棉袄的男孩进来。他看起来不过七八岁，脸上却没半点惊慌，只是死死咬着嘴唇，眼神怨毒地盯着床榻上的林昭。
“说！解药在哪里？”萧烬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指尖的匕首泛着寒光。
男孩把头扭向一边，哼都不哼一声。
“不说？”萧烬的匕首抵住他的脖颈，“你知道什么是腐骨毒吗？发作的时候，骨头会一寸寸烂掉，疼得你想把自己撞死……你家主子让你做这事的时候，没告诉你，要是被抓住了，会是什么下场？”
男孩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却还是嘴硬：“妖女！早就该去死！”
“妖女？”萧烬笑了，笑声里带着戾气，“你知道她为了救你们这些灾民，三天没合眼吗？你知道她把自己的粮食分给你们，自己啃干硬的麦饼吗？”她猛地抓住男孩的头发，强迫他看向床榻，“你看清楚！她快死了！就是因为你抹的那把破灰！”
男孩的目光落在林昭惨白的脸上，瞳孔缩了缩，却还是梗着脖子：“她是公主！死了也活该！”
萧烬的匕首又逼近了一分，划破了他颈间的皮肤，渗出血珠：“最后问一次，解药在哪里？”
男孩闭紧眼睛，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
“算了……”床榻上传来林昭的声音，她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眼神平静得可怕，“放他走吧……”
“殿下！”萧烬不敢置信地回头。
“他只是……棋子……”林昭喘着气，看向那个男孩，“你主子……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卖命？”
男孩猛地睁开眼，眼里涌出泪水：“我爹娘……是被你们这些当官的逼死的！我妹妹……也死在了疫病里！你们都该下地狱！”
林昭沉默了。她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闭上了眼，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没入鬓发。
萧烬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手里的匕首无比沉重。她挥了挥手，示意侍卫把男孩带走：“找个地方看住他，别让他死了。”
侍卫押着男孩离开后，屋里只剩下她和林昭。药味混着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压得人喘不过气。
“萧烬……”林昭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是不是……很没用？”
“胡说什么。”萧烬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似乎又高了些，“你比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强。”
“强？”林昭笑了，笑得苍凉，“明枪暗箭……本宫挡了十年……没想到……栽在了这里……”她的目光望向窗外，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早知道……就不该来苏州……”
“说什么傻话。”萧烬打断她，伸手为她掖了掖被角，“等你好了，咱们回京城，把那些算计你的人一个个揪出来，让他们给你赔罪。”
林昭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萧烬看不懂的复杂。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说：“萧烬……我疼……”
这四个字像针一样扎进萧烬的心里。她见过林昭受苦，见过她被背叛，从未见她喊过一声疼。可现在，她却像个无助的孩子，在她面前坦露脆弱。
萧烬俯下身，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带着哽咽：“我知道……我知道……忍一忍……会好的……”
她不知道自己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知道林昭能不能听到。她只知道，不能让她闭上眼，不能让她就这么离开。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青霜回来了，带来的只有坏消息——所有跟男孩接触过的人都死了，没留下任何线索。李御医也摇着头离开了，说只能用银针暂时吊着一口气，能不能撑过3天，全看天意。
萧烬守在床榻边，紧紧握着林昭的手。她的体温越来越高，呼吸越来越微弱，原本清亮的眼睛此刻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像睡着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