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通天地的白色光柱,如同支撑苍穹的玉柱,静静地矗立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它散发着朦胧而宏大的道韵,仿佛在宣告一个旧时代的终结,又像是在为一个新时代的诞生举行着无声的加冕仪式。光柱内部,无数新生的、闪烁着灵光的规则符文如同亿万个微小的精灵,在飞速地生灭、碰撞、组合、演化,最终渐渐趋于稳定,沉淀下一种包容而又威严的基调。
当光柱的光芒达到最鼎盛之时,它开始缓缓向内收敛,如同巨龙吸水,将那浩瀚无边的道韵与演化完成的规则本源,尽数纳回核心。最终,所有的异象彻底消散,天空恢复了往日的清明,阳光重新洒落,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又孕育新生的一幕只是幻梦。
然而,所有关注此地的存在都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在九天之上,那象征着三界权力核心的凌霄宝殿与瑶池仙境之间的虚空深处,一卷物事悄然浮现。
那并非金铁,亦非玉石,其材质难以名状,通体散发着温和、纯净、仿佛能容纳万物的白色光芒。它缓缓地、庄重地自行展开,呈现在三界所有有能力窥视此处的仙神面前。
卷轴之上……空无一物!
没有预料中的密密麻麻的天道律条,没有闪烁着金光的禁令与戒律,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纯净无暇的、仿佛初生天地般的空白!
柔和的白光从这空白卷轴上散发出来,照亮了凌霄殿众仙惊疑不定的脸,也映入了瑶池王母微微收缩的瞳孔。
这就是……新天条?一张白卷?!
刹那间,无论是明处还是暗处,一片死寂之后,是几乎要引爆虚空的哗然与议论!
“空……空白?!这算什么新天条?”
“天道显化,竟是一张白纸?这是何意?预示一切从头开始吗?”
“空白……空白意味着什么都可以写,但也意味着,什么都没有啊!”
“难道需要陛下与娘娘,乃至道祖亲自执笔,拟定新的规则?”
“此乃天道所赐,蕴含自身法则,岂是寻常仙神可以随意书写涂抹的?一个不好,引动天道反噬,谁人能当?”
“可若是无人执笔,难道就任由这新天条悬于此地,空白一片,形同虚设?那与没有新天条有何区别?”
“这空白,是机遇,也是滔天巨浪啊!谁能在其上落下第一笔,谁就可能引领未来三界亿万年的格局!”
凌霄宝殿之上,平日里庄严肃穆的仙班此刻也难以保持镇定,众仙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脸上充满了茫然、困惑、以及一丝隐藏极深的野心与悸动。这空白的卷轴,像是一块无主的、蕴含着无上权柄的肥肉,吸引着无数贪婪或审慎的目光。
玉帝端坐于九龙宝座之上,面色沉静,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却有着剧烈的波澜在涌动。他既是三界共主,名义上拥有裁定天条的至高权力,这空白卷轴的出现,似乎给了他一个将新天条完全纳入掌控的绝佳机会。然而,他更清楚,此事牵扯太大!旧天条被破,新天条以这种“空白”形式出世,本身就代表了某种天意的不可测与众生愿力的强大。若他贸然下笔,写下的内容若不能契合这新生的天道意志与众生期盼,恐怕会引发难以预料的后果,甚至动摇他自身的统治根基。他在权衡,在观望,在等待一个最合适的契机,或者……一个替他承担风险的“笔”。
瑶池仙境中,王母娘娘凤目微眯,凝视着那空白的卷轴,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凤袍上的流苏。她恪守旧规,维护天庭威严与秩序的决心从未改变。但新天条的出世已是铁一般的事实,无法逆转。这空白卷轴,在她看来,或许并非坏事。它代表了一种“未定”,意味着旧秩序的核心精神仍有被保留、甚至以另一种形式融入新秩序的可能。这是一个在维护基本秩序前提下,进行有限度调整和改良的契机。但她同样在谨慎地观望,绝不会轻易表态,更不会率先去触碰那充满未知的“第一笔”。
就在这三界瞩目、暗流汹涌、却无人敢率先打破僵局、落笔于那空白卷轴的关键时刻——
一道清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穿透力,却又蕴含着与其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强大自信的童声,如同划破厚重乌云的阳光,清晰地响彻在九天之上,传入了每一位仙神的耳中:
“陛下!娘娘!三界诸位前辈!晚辈杨泽,不才,愿斗胆一试,为这新天条,草拟一份 ‘总纲草案’ ,抛砖引玉,以供陛下、娘娘与三界众生参详裁定!”
声音的来源,是那个脚踏虚空,一步步自下方走向那悬浮的空白卷轴的小小身影。
正是杨泽!
他身形依旧带着孩童的稚嫩,但周身那澎湃的半圣级别法力,以及那股源自截教“截取一线生机、万物皆有一线希望”的昂扬、锐利、充满活力的独特道韵,让他在这庄严肃穆的场合,非但不显得渺小,反而有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尤其是他体内那隐隐与开天斧灵、诛仙剑意共鸣的气息,更让一些感知敏锐的大能心中凛然。
“杨泽?” “是司法天神杨戬的那个小外甥?” “他?一个七八岁的娃娃?就算得了通天教主传承,修为突飞猛进,但这拟定天条……岂是儿戏?!” “简直胡闹!” “此子太过狂妄!”
一时间,质疑、不屑、斥责之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大多仙神都持强烈的怀疑与否定态度。毕竟,天条乃三界基石,关乎亿万生灵命运,让一个孩童来拟草案,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
端坐凌霄殿的玉帝,目光如电,穿透虚空,落在杨泽身上,沉声开口,声音带着帝王的威严,回荡在天际:“杨泽,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此乃天道所赐,维系三界运转之新天条根基,非同儿戏!你一个孩童,有何资格,又有何高见,敢言拟此草案?”
面对玉帝的质询与漫天仙神的质疑目光,杨泽神色不变,他在那空白卷轴前停下脚步,先是朝着凌霄殿与瑶池的方向,不卑不亢地拱手行了一礼。随即,他目光清澈而坚定地扫过在场以及隐藏在虚空中的诸多仙神,朗声开口,声音虽稚嫩,却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智慧:
“陛下明鉴,诸位前辈容禀!晚辈年幼,见识浅薄,本不敢妄言天条大事。然,正所谓‘大道至简’,旁观者清。晚辈恰因年幼,或能跳出固有樊篱,以最直接的目光,窥见那旧天条积弊之核心,与新天条应有之精神!”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将来自现代社会的思维理念,与对此方修仙世界规则、众生情感的深刻理解,以及通天师尊所授的“截取一线生机”的教义,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旧天条运行万载,其弊非在‘有序’,而在‘绝情’!”杨泽一针见血,声音铿锵,“它将天地间最自然、最本真的情爱,尤其是仙凡、仙仙之恋,视作洪水猛兽,一味压制,严刑峻法,试图以冰冷的规则彻底泯灭生灵情感。此法,违背天性,压抑人心,终致怨气积累,矛盾激化,酿成如我三姨母般无数悲剧,此为其一弊也!”
“然,”他话锋一转,并未全盘否定规则,“三界运转,浩瀚无边,若无规矩法度,则弱肉强食,妖魔横行,秩序崩坏,苍生涂炭,亦是巨大灾难!此为其二弊之反面警示也。”
“故,晚辈以为,新天条之核心精神,绝非回到蛮荒无序,亦非延续旧日冰冷,而在于寻得一个关键的平衡点——秩序与情感的平衡!规则与人性的平衡!此乃新天条存续之根本!”
他目光灼灼,开始阐述自己构思的“总纲草案”:
“基于此‘平衡’核心,晚辈冒昧,提出四条基本原则,或称‘总纲’ ,若能镌刻于这新天条卷轴之首,或可为后世完善细则、裁定是非,立下一杆衡量之尺,一个遵循之圭臬:”
“其一,众生平等,皆有一线生机。”
(引入现代“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理念及截教核心教义)
“无论仙、神、佛、魔、人、妖、鬼、怪,但凡生于这天地之间,在规则法度面前,其根本地位与机会,理应平等!天条,不仅用于约束、管理下界众生,更当约束制定与执行天条之天庭仙神!上位者犯法,当与庶民同罪!天道之下,当为所有生灵,保留那遁去的‘一’,那一线超脱、上升之生机!”
“其二,情非原罪,管理疏导方为正道。”
(提出“堵不如疏”的现代治理理念)
“神仙动情,乃至仙凡相恋,其本身并非罪孽!情感乃生灵本性,强行泯灭,有违天道仁和。然,仙神身负神力,享长生逍遥,守护一方,其个人情感若处理不当,确有可能因私废公,因情生乱,损及天地公义,扰乱三界秩序。故,不应镇压,而应管理疏导!”
杨泽声音提高,提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设想:“晚辈建议,可于天庭设立一新机构,或可称‘情缘司’ !专司仙神动情、结合之登记、考察、引导与监督事宜。若相恋双方心志坚定,情感纯粹,愿共同承担由此带来的一切责任与后果,且经考察,其结合不影响各自履行职责、不危害三界稳定,那么,经 ‘情缘司’ 审核通过后,应予准许,甚至祝福,而非一味镇压、拆散、惩罚!将此潜在风险,纳入可管理、可控制的轨道!”
“其三,权责对等,因果循环不虚。”
(强调责任与 accountability,契合天道因果)
“享神位权柄,受众生香火供奉,则必须承担与之对等的职责与因果!无论是天庭正神,还是地只散仙,凡玩忽职守、滥用神力、为一己私欲为祸苍生者,无论其出身、背景、修为高低,皆需按律惩处,绝不姑息!罪业深重者,当剥夺神位,打入轮回,乃至形神俱灭,以儆效尤!使权柄与责任相匹配,使因果报应,贯穿天条始终!”
“其四,天道演进,法亦需与时进。”
(引入“法律修订”和“代表议事”的现代政治理念)
“天地万物,无时不处于发展变化之中,三界格局,众生诉求,亦非一成不变。故,天条亦非万古不易之铁律,当随三界发展、时代变迁、众生普遍意愿而不断审视、调整、完善!晚辈建议,可设立‘三界议法会’!由天界、地府、人间、乃至妖族等各方势力,推举德才兼备之代表参与,定期集会,审议天条执行情况,汇集三界舆情,对不合时宜之旧律提出修订建议,对新出现的问题探讨立法可能,最终形成议案,呈报陛下与娘娘圣裁!”
杨泽的论述,清晰、条理分明,每一句话都仿佛敲击在旧秩序的痛处,又为新秩序的构建指明了切实可行的方向。他没有提出繁琐的具体律条,而是高屋建瓴地确立了指导原则,充满了现代管理学的智慧、对众生的人文关怀,以及对三界长治久安的深刻思考,同时又巧妙地维护了天庭的基本权威和秩序底线。
这番话,如同在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巨石!许多原本对旧天条不满、却又苦于找不到出路的中下层仙神、散修乃至部分有识之士,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杨泽所言,简直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尤其是“情缘司”和“议法会”的设想,简直是神来之笔,将可能引发巨大冲突的矛盾点,巧妙地转化为了可管理、可协商的制度安排!
就连一直隐于碧游宫、以神念关注此地的通天教主,嘴角也微微勾起一丝几不可查的弧度,对自己这个关门弟子的表现,颇为满意。
凌霄殿内,玉帝和王母再次对视一眼,这一次,两人眼中都充满了难以掩饰的震惊与深沉的思索。
杨泽所言,确实直指旧天条弊病的核心,而且提出的框架,极具前瞻性和操作性。它既没有完全推翻旧秩序(保留了天庭最终裁定权),又给予了情感和众生诉求足够的尊重与出口(情缘司、议法会),完美地体现了所谓的“平衡”之道。尤其是“议法会”的设想,看似分权,实则将可能颠覆性的力量纳入了体制内的协商渠道,反而更有利于天庭的长期稳定统治!
此子……背后当真只有通天教主吗?这份见识与格局,简直不像一个孩童!
王母娘娘沉吟了许久,久到让所有仙神都感到窒息。最终,她缓缓开口,声音虽然依旧带着惯有的威严,但细听之下,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与认可,其声传遍三界:
“杨泽此子……年纪虽小,然其所言……确有不俗见解。新天条初立,百废待兴,确需纲领指引,以为遵循。其所提这‘平衡’之道,与‘管理疏导’之策……虽细节有待商榷,然其核心精神,可资借鉴。”
玉帝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这是王母,也是天庭高层在经过激烈权衡后,所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让步与认可。他立刻顺势而为,声音恢弘,定下调子:
“善!皇天后土,见证此言!既如此,便依杨泽所提之四条总纲原则,镌刻于新天条卷轴之首,以为新天条之根本精神与最高准则!具体施行之细则律条,容后由天庭牵头,组织‘三界议法会’详细草拟,再呈报朕与娘娘,最终裁定颁布!”
这就是最高权力的正式拍板!虽然保留了最终裁定权,但无疑是全盘认可并采纳了杨泽草案的核心思想与框架!
随着玉帝金口一开,言出法随,引动新生天道感应!
那悬浮于虚空、一直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空白卷轴,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杨泽所清晰阐述的那四条总纲原则——“众生平等,一线生机”、“情非原罪,管理疏导”、“权责对等,因果循环”、“天道演进,法与时进”——仿佛引动了冥冥中的天道共鸣,化作四道蕴含着无上天道至理、流转着金色光辉的宏大符文,如同四位开天辟地的巨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厚重的期望,缓缓地、庄重地,烙印在了那空白卷轴的首端位置!
嗡!
卷轴轻轻震颤,散发出更加磅礴而和谐的道韵,那空白之处,似乎也因此被赋予了灵魂与方向。
新天条,至此,不再是令人茫然无措的空白,它有了最初的框架,有了指引未来的灵魂,有了承载众生期望的基石!
杨泽看着那被烙印上璀璨金色总纲符文的新天条卷轴,心中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松弛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与欣慰涌上心头。他知道,自己这看似冒险、实则经过深思熟虑的一步,走对了。他不仅帮助舅舅杨戬推动了新秩序的建立,弥补了母亲(三圣母)那一代的遗憾,更是在这三界至高法则的起点上,深深地烙下了属于自己的、融合了两个世界智慧的印记。一个新的时代,真的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