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用卡车的引擎在泥泞中嘶吼,车身剧烈颠簸,如同暴风雨中挣扎的一叶扁舟。秦宇轩紧抓着驾驶室旁的扶手,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窗外被暴雨蹂躏过的山林。晨曦微光艰难地穿透浓密的乌云,勾勒出山体上一道道狰狞的滑坡痕迹。
“再快一点!”他对司机吼道,声音淹没在引擎和风雨的喧嚣中。每一秒的延迟,都可能意味着南山安置点数千群众多一分危险。
秘书在一旁紧握着车载无线电的麦克风,不断尝试呼叫:“南山安置点,南山安置点,这里是前线指挥部,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回应他的,只有滋滋啦啦、令人心慌意乱的电流噪音。
“秦市长,所有频道都没有回应。”秘书放下麦克风,脸色苍白,“通讯队的车跟在后面,但看这路况,恐怕……”
秦宇轩没有回答,他的心在不断下沉。杨明礼的电话,纪委的突然出现,再加上这恰到好处的通讯中断……太多的巧合背后,必然有一只黑手在操控。他们不仅要毁掉他的政治生命,更要让这数千群众成为陪葬!这股狠辣,让他脊背发凉。
“注意!前方有塌方!”副驾驶座上的警卫员突然大喊。
卡车一个急刹,轮胎在泥地里划出深深的痕迹。只见前方道路被山上滑落的巨石和泥土完全阻断,浑浊的泥水从塌方体上不断流下。
“下车!清理道路!”秦宇轩第一个跳下车,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他抓起一把靠在车边的铁锹,带头冲向那堆障碍物。抢险队员们见状,无需多言,纷纷拿起工具跟上。
雨水混合着汗水,泥浆沾满了全身,手掌很快磨出了水泡。秦宇轩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和疲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必须打通这条生命线!
就在众人奋力清理时,后面一辆吉普车颠簸着追了上来。车上是之前派去调查通讯中断原因的技术人员负责人,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干部,此刻他满脸焦急,手里拿着一个沾满泥水的金属盒子。
“秦市长!找到了!我们在通往南山方向的电话线路中断处,发现了这个!”技术人员气喘吁吁地将盒子递过来。
秦宇轩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段被利刃整齐切断的电话线,以及一个被破坏的简易线路增容器。破坏手法相当专业,绝非自然灾害所致。
“在哪儿发现的?”秦宇轩的声音冰冷。
“就在离这里不到三公里的一个线杆下面,很隐蔽,但破坏痕迹很新,就是这一两天内的事!而且……”技术人员顿了顿,压低声音,“我们在附近还发现了这个。”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烟头和一个被踩瘪的金属瓶盖,瓶盖上隐约可见某个本地牌子的啤酒标志。
人为破坏!证据确凿!
秦宇轩紧紧攥着那个金属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愤怒如同岩浆在他胸中翻涌。为了掩盖工程问题,为了扳倒他,那些人竟然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视数千百姓的生命如草芥!
“保护好证据!”他将盒子交还给技术人员,目光扫过正在奋力清障的队伍,声音穿透雨幕,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悲壮,“同志们!大家都看到了!有人不想我们过去!有人想眼睁睁看着南山上的父老乡亲陷入绝境!但我们答应吗?!”
“不答应!”人群中爆发出怒吼。
“加快速度!用手刨也要把路给我刨通!”秦宇轩扔掉铁锹,真的俯下身,用那双早已磨破的手,奋力去搬动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
总指挥的举动极大地激励了所有人。官兵们发出震天的吼声,清理速度骤然加快。那一刻,疲惫和寒冷仿佛被驱散,只剩下与时间赛跑、与幕后黑手抗争的熊熊斗志。
然而,就在道路即将被打通的那一刻,一阵沉闷的、如同巨兽咆哮般的声音,隐隐从南山方向传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侧耳倾听。
那声音……是山洪!而且是规模巨大的山洪暴发!
秦宇轩脸色剧变。南山安置点就在山脚下!通讯中断,无法预警,群众根本来不及向更高处转移!
“快!快啊!”他声嘶力竭地呐喊,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无力感。
道路终于被强行打开一个缺口,车队咆哮着冲了过去。越靠近南山,那山洪的咆哮声越是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和泥土腥味。
当车队冲出最后一片树林,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冰窖。
原本安置群众的那片相对平缓的山坡,此刻已被从山谷间奔涌而出的浑浊泥石流冲得七零八落。临时搭建的帐篷东倒西歪,或被泥石流彻底吞没,物品散落得到处都是。惊恐的哭喊声、呼救声在咆哮的山洪声中显得如此微弱。
泥石流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并且还在不断蔓延!
“救人!立刻救人!”秦宇轩跳出驾驶室,几乎是踉跄着冲向那片狼藉的安置点。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
他看到惊慌失措的母亲抱着孩子在泥泞中奔跑,看到老人瘫坐在泥水里绝望地哭泣,看到党员干部和少数留守的民兵在奋力组织人员向旁边更高的岩石地带转移,但形势显然已经失控。
“那边!那边还有几个人没出来!”有人指着泥石流主流方向边缘的一处几乎被淹没的帐篷声嘶力竭地喊道。
秦宇轩想都没想,拔腿就朝那个方向冲去。泥石流裹挟着石块和断木轰隆隆地倾泻而下,随时可能将他吞噬。
“秦市长!危险!不能去!”秘书和警卫员死死拉住他。
“放开我!那里有人!”秦宇轩双目赤红,用力挣脱。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剧烈的山体震动传来,又一股更大的泥石流从侧面的山沟里咆哮而出,直扑他们所在的位置!
“快撤!向这边高地撤!”现场负责的乡干部声嘶力竭地指挥着。
人群疯狂地向旁边一处裸露的岩石高地涌去。秦宇轩被警卫员和秘书几乎是架着,跟随着人流撤退。他回头望去,只见刚才他们站立的地方,瞬间被浑浊的泥石流淹没。
惊魂未定,他站在高地上,望着下方如同地狱般的场景,望着那些在泥泞中挣扎、哭喊的群众,一股锥心刺骨的痛楚和滔天的怒火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失败了。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通讯中断,预警缺失,这场灾难,本可以避免!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刀般扫过混乱的人群,扫过惊魂未定的干部,最终落在那位负责南山安置点工作的乡党委书记脸上,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查!给我彻查!通讯线路是谁破坏的?!我要知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拿几千条人命当儿戏!!”
他的声音在风雨和山洪的咆哮中,带着血泪的控诉和不容置疑的决绝。这场较量,已经从暗流汹涌,彻底摆上了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