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铁笼的门被工作人员从外面打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将他从短暂的失神中拉回。
两个穿着黑色背的男人迅速钻进笼子,一人熟练地拖起暴熊软烂的尸体,在地面上留下更长更宽的血痕,迅速消失在昏暗的通道入口。
另一人则提着水桶和拖把进来,面无表情地开始冲刷地上的血污。
清水泼上去,瞬间变成粉红色,然后是淡红色,混着泡沫流淌开。
莫天明沉默地走出铁笼,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咒骂再次将他包裹。
“干得漂亮,小子!”
“下一场我还押你!17号!”
“妈的,真狠啊……”
各种目光落在他身上,狂热、敬畏、贪婪、恐惧。
他无视一切,径直走向候场区。
陈刚依旧双手抱臂,如同礁石等在那里。
他看到莫天明走来,脸上没有任何赞许或批评的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那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扫视了他一遍,似乎在确认他有没有受伤。
“感觉如何?”陈刚的声音不高,却轻易穿透了周围的喧嚣。
莫天明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和那丝不适,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有些闷:“还行。”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也正是如此才能练出真东西。”陈刚淡淡道,“记住,怜悯和犹豫,是留给死人的。”
这时,那个穿着花衬衫、戴着粗金链子的胖子笑眯眯地挤了过来,手里捏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
他身后依然跟着那两个冷厉的打手。
“哈哈哈!精彩!太精彩了!”胖子使劲拍着巴掌,脸上的肥肉随着动作簌簌发抖,“阎王,你这是从哪儿淘来的宝贝?这身硬气功,这股子狠辣劲儿,还有那生人勿近的冷意!简直绝了!观众就吃这一套。妙啊!”
他把那个鼓囊囊的信封直接塞到陈刚手里,然后看向莫天明,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小子,有没有兴趣常驻?价钱好商量!保证比你打零工赚得多一百倍!”
陈刚掂量了一下信封的重量,面无表情地代替莫天明回答:“再看。下一场还是老规矩,一场一结。”
胖子也不坚持,嘿嘿一笑:“成!咱们也是老相识了,下次有好苗子,记得还往我这儿带!”他又打量了莫天明一眼,像是看一件珍贵的货物,这才心满意足地晃着身子走了。
陈刚瞥了莫天明一眼:“能走吗?”
莫天明点头。
“跟上。”
陈刚转身,分开人群,向着更衣室的方向走去。
莫天明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所过之处,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道路,窃窃私语声在他身后响起。
走进更加阴暗潮湿的更衣室通道,外界的声浪被隔绝了大半,只剩下沉闷的回响。
在一个挂着破旧帘子的隔间前,陈刚停下,反手从后腰摸出那个牛皮纸信封。
他指尖捏着信封边缘抖了抖,里面的钞票发出窸窣的脆响,在空荡的通道里格外清晰。
“拿着。”陈刚把信封递过去。
莫天明的目光落在信封上,喉结动了动:“师傅,这钱您收着吧。”他的声音比刚才在铁笼外更低,带着点执拗的沙哑,“我来打拳,本就不是……”
“让你拿你就拿。”陈刚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粗暴的打断了莫天明的话,“这是刚才你在铁笼里拿命换来的。”
他把信封往莫天明怀里一塞,力道大得让莫天明踉跄了半步。
“我当年第一次下场,比你还狼狈。”陈刚忽然转过头,望着通道深处昏黄的灯泡,声音里裹着点说不清的涩味,“那会儿拿的钱,够我给……”他突然顿住了,“你以为这钱是给谁的?这是给你自己留着的后路。”
莫天明攥着信封的手指收紧,指缝里渗出汗来。
“别跟我犟。”陈刚转过身,眼神在他脸上停了两秒,忽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处理一下,换好衣服。十分钟后,出口见。”
布帘“唰”地落下,隔绝了视线。
陈刚的脚步声没有直接远去,而是在帘子外顿了顿,才慢慢消失在通道尽头。
莫天明低头看着怀里的信封,指腹蹭过粗糙的牛皮纸。刚才被打中的肋骨处还在隐隐作痛,和信封的重量一起,沉沉地压在他心口。
“后路……”他对着布帘轻声念了句,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
隔间里只剩下莫天明一人。
他没有摘下面具,而是脱下早已被汗水和对手鲜血浸透的背心,露出精壮的上身。
皮肤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青紫瘀痕,尤其是胸口位置,一个暗红色的印记清晰可见,周围皮肤微微凸起发硬——那是十三太保横练硬抗暴熊杀招留下的痕迹。
莫天明用角落里准备好的凉水胡乱擦拭了一下身体,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让他精神一振。
他把背心扔在垃圾桶里,只穿上干净的外套,那份沉甸甸的“买命钱”仔细贴身藏好。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戴上兜帽,掀开布帘,向着师傅约定的地方走去。
……
车内弥漫着引擎低沉地轰鸣,陈刚驾驶着桑塔纳,驶离了这片弥漫着罪恶与狂欢的区域,汇入城市夜晚冰冷的光流。
车内,莫天明已经摘下了面具,一张还带着少年稚气,却冰冷坚毅的脸。此刻额角有汗,脸色有些苍白。
沉默在师徒间蔓延,只有车窗外的风声呼呼掠过。
莫天明犹豫了很久,最终又从怀里掏出那个几乎没有温度的信封,双手捧着,递向陈刚。
“师傅,这钱你得收。”
陈刚握着方向盘的手没动,目光看着前方,眉头微皱:“干什么?刚才的话你没听进去吗?”
“听进去了。”莫天明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执拗的劲头,“没有您,我今晚可能就死在笼子里了。那些药,那些功夫,都是您用钱和心血堆出来的。这钱……它不该是我的。”
陈刚的侧脸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下显得格外冷硬:“我说了,收下你是因为你的天赋,不是图你的钱。收回去,这是你卖命的钱,更是你的退路”
“师傅,您就是我的退路啊。”莫天明的声音低了下去,“若是有一天弟子…还请师傅能照看一下我母亲和妹妹!”
陈刚终于偏过头,快速地看了他一眼。
他沉默了。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车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引擎的噪音。
“师傅…”莫天明的声音带着颤音。
终于,陈刚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空出一只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信封。
莫天明心里一松,正要说什么,却见陈刚手指熟练地捻开信封口,就着窗外路灯的光,从信封中抽出一捆,看厚度大概一万块。然后,他将剩下的连信封一起,塞回了莫天明怀里。
“师傅?”莫天明愣住了。
“钱,我收下了。”陈刚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以后不准说这种丧气话。你母亲跟妹妹你自己照顾好。”
“可是……”
“闭嘴!!”陈刚粗暴的打断他,语气加重,带上了训斥的味道,“叫你拿着就拿着!习武之人,婆婆妈妈,推来推去,像什么样子!再啰嗦试试!!”
莫天明看着怀里那依旧厚实的一沓钱,又看看师傅冷硬的侧脸,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明白,师傅收下钱,是为了安他的心;只拿一半,更是为了安他的心。
他不再坚持,默默地将钱收好。
那钞票似乎又有了温度…
“谢谢师傅。”
他低声说,声音有些沙哑。
陈刚“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专注地开着车。
窗外的霓虹飞速掠过,映照在车内,将师徒二人的沉默渲染得格外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