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窗棂的影子拓在地板上,像一道淡墨勾勒的框。确定要接下这趟关于旧相机和消失村落的任务后,屋里的气氛便从闲聊的松弛转向了备战的紧凑,每个人都动了起来,收拾着各自的行当。
阿吉蹲在行李箱前,正把一沓黄符纸往里面塞,嘴里还碎碎念着:“桃木剑得带上,上次对付那个绣花鞋鬼就靠它撑了半分钟;还有这个,阿九姐给的平安绳,说是庙里开过光的,管它有用没用,挂着总比空着手强。”他忽然想起什么,扭头冲陆疤喊,“陆姐,你的防刺手套借我一副呗?万一影子里藏着啥带尖儿的……”
“自己找。”陆疤头也没抬,手里正用软布擦拭着一枚铜制罗盘,盘面的指针轻微颤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箱子第二层有备用的,不过提醒你,影子里的东西,未必是物理攻击。”
苏九璃坐在桌前,面前摊着从档案馆复印来的沉影村资料,指尖在一张泛黄的村民合影上划过。照片里的人都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裳,表情木然,最奇怪的是每个人脚下的影子都歪歪扭扭,像是被风吹得变了形。“我把周明远的生平整理成了文档,存在U盘里了。他失踪前三个月,去过沉影村三次,每次回来都要去城郊的皮影戏班待上大半天,那戏班的老板就是之前提到的‘老影匠’,可惜五年前就去世了。”
林野靠在墙边,看着阿霜把一件叠得整齐的红衣放进背包。那红衣颜色正艳,像淬了血的绸缎,是她身为红衣女鬼时的本体所化,如今虽以人形伴在身边,却仍带着护主的灵力。“影界的规则和现世不同,”阿霜抬眸看向他,眼底映着窗外的霞光,“进去后别乱碰任何影子,尤其是自己的——那里的影子会模仿人的动作,模仿得越像,就越容易把本体拖进去。”
“收到。”林野点头,目光转向陈默。他正往背包里装压缩饼干和纯净水,动作利落,不多言语,却把众人可能需要的基础物资都备齐了。赵小满则抱着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我开发了个小程序,能检测周围的阴气浓度,数值超过阈值会报警。另外,我还找了个老相机师傅,他说这种老式胶片相机的快门按钮里可能藏着玄机,让我留意有没有异常的刻痕。”
阿九姐端着一盘洗好的草莓走进来,挨个分给众人:“玄机子那老头刚发消息说,他夜观天象,见西方有黑气盘桓,像是有旧怨未了,让咱们明天务必卯时出发,说那会儿阳气初生,能挡三分阴邪。”
“还挺讲究。”阿吉塞了颗草莓进嘴,含糊不清地说,“那我今晚得早睡,可别耽误了吉时。”
屋里的灯光暖黄,混合着草莓的清甜和淡淡的消毒水味(赵小满刚给设备喷了除菌喷雾),明明是即将踏入险地的前夜,却透着种奇异的安稳。直到夜深,各自回房休息,这份安稳才渐渐被无声的思绪取代。
林野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吊灯投下的圆形光斑,毫无睡意。从第一次推开血门开始,遇到的怪事一件接一件,那些形态各异的“鬼”,或是在老宅里重复着死亡前的动作,或是在深夜的巷口呼唤着某个名字,或是执着于一件早已腐朽的旧物……仔细想来,没有哪一只的出现是毫无缘由的。
就像人会因为爱恨嗔痴做出极端的事,那些滞留在世间的魂魄,也定然带着某种未竟的执念。或许是含冤难平,或许是牵挂未断,或许是被强行剥夺了存在的痕迹,才化作厉鬼,在阴阳之间徘徊。
可这次的沉影村,那台能吞噬人影的旧相机,背后藏着的又是怎样的缘由?是村民触犯了禁忌,还是被外人所害?周明远拍下的照片,究竟记录了什么不该被看见的东西?若那些消失的人真的被困在影界,他们的执念又是什么?
“若鬼能踏足现实,必是有什么东西在牵引……”林野翻了个身,看着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上投下的细长沙影,“是对生者的怨恨?是对过往的留恋?还是……在等待一个能解开所有结的人?”
思绪像一团缠乱的线,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浅浅睡去。
第二天一早,卯时刚过,众人便在楼下集合。按照惯例,阿九姐先一步上了三楼,那里有扇终年朱红的木门,每次任务的具体信息,都会显现在门板上。
其他人紧随其后,楼梯的木质台阶被踩得“吱呀”轻响,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到了三楼尽头,那扇红门果然如往常般立在那里,门身红得像凝固的血,表面光滑,却总让人觉得能摸到一层无形的粘稠。
此刻,门板上已多了几行黑色的字迹,笔锋扭曲,像是用指甲硬生生刻上去的:
【任务】:入沉影,寻“影骨”,归七魂,闭影门。
【提示一】:形灭影存,影灭形亡;影有骨,方有形。
【提示二】:百年灯,照皮影,皮是人,影是魂。
几人盯着字迹沉默了片刻,连阿吉都没像往常那样咋咋呼呼。
“影骨?”苏九璃轻声念着任务里的词,“听起来像是影子的根基?”
陆疤皱着眉:“提示一说形和影相互依存,影有了‘骨’,才能支撑起形……难道那些消失的人,是因为影子没了‘骨’,才会连本体都消失?”
阿霜的目光落在第二条提示上:“百年灯,皮影戏……老影匠的戏班,说不定就藏着关键。皮影是人做的,影子却是魂魄化的,这话像是在说,那戏班里的皮影,和沉影村的村民有关?”
林野没说话,指尖轻轻点着自己的膝盖,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几句话。任务要他们找“影骨”,归“七魂”,还要关闭“影门”,显然沉影村的问题远比想象中复杂,不是简单的救人或驱鬼。
“影骨”是什么?是实物,还是某种抽象的执念?“七魂”又对应着谁?是当年失踪的村民,还是包括周明远在内的所有被相机吞噬的人?
提示一将形与影的关系绑得极紧,仿佛影子才是本体的根基,这和常理中“影随形动”的认知完全相反。提示二把皮影和魂魄联系起来,难道老影匠的皮影,是用沉影村村民的魂魄做的?那“百年灯”又是什么?是戏班的灯,还是村里的某种器物?
他忽然想起阿霜说过,影子是魂魄的投影。若影界的规则是“影为骨,形为表”,那他们要找的“影骨”,会不会就是沉影村存在过的根本?而关闭“影门”,或许就是要切断影界与现实的联系,阻止更多人被拖入其中。
“看来这趟不仅要找线索,还得先弄明白影界的规则。”林野抬眼看向众人,眼底闪过一丝决然,“走吧,该进去了。”
他伸手握住门把,掌心触到那片冰凉的红,仿佛能听见门后传来细碎的、像是皮影摩擦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