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戏楼斑驳的木窗,在青石板上投下碎纹般的光影,林野将写满线索的草纸在桌上铺开,指尖划过“无面伶人”“三日之期”“消失的面容”几个潦草字迹,抬头看向对面正捻着半片戏服残片的苏九璃。
“已经是第二天末尾,我们连厉鬼的影子都没摸到。”林野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戏楼里悬在梁上的旧戏灯,“阿吉守在后台时,只听见水袖扫过木柱的声响,冲过去只看见半块染着红粉的帕子;陈溪昨天傍晚在二楼回廊看见的‘人’,说是没有脸,可仔细问才知道,不是没有,是像蒙了层会动的雾——那根本不是厉鬼的形态。”
苏九璃指尖捏着的残片边缘发硬,是浆洗过的旧绸缎,上面绣着的伶人眉眼只剩半只,另半只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刮去,留下毛躁的布纤维。“杀法也怪。”她把残片按在草纸旁,与记录死者状况的字迹对齐,“第一个死者是戏班班主,死在化妆镜前,脸上的皮肤像被温水泡过的纸,一揭就掉,可身上没有任何伤口;第二个是打杂的小伙计,死在戏台底下,舌头被割走,可嘴角没有血痕,像是自己吐出来的——厉鬼索命要么留怨气,要么留凶相,哪有这么‘干净’的?”
两人正对着线索沉默,楼下忽然传来阿吉急促的呼喊,伴随着有人踉跄撞开木门的声响。林野和苏九璃对视一眼,快步下楼,就看见阿吉扶着个面色惨白的男人站在天井里,男人西装上沾着泥点,左手死死攥着胸口,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连呼吸都带着颤音。
“张磊?”林野认出是前天来戏楼打听旧戏班旧事的古董商,“你怎么来了?”
张磊听见声音,猛地抬头,眼白上爬满红血丝,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昨、昨天晚上,它来找我了……在我家书房,就站在书架后面,我看不见它的脸,只看见它手里拿着个戏子用的油彩盒……”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抓着林野胳膊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它没碰我,就站在那儿打开油彩盒,里面不是颜料,是像血一样的东西!然后我书房里挂着的那幅旧戏画,画里伶人的脸突然没了,跟被抹掉一样!我想跑,脚像被钉在地上,直到它合上油彩盒,我才敢动……林先生,那东西不是鬼,它没有影子,走路没声音,连怨气都没有!”
苏九璃蹲下身,目光落在张磊攥紧的左手上——他袖口露出的手腕上,有一圈淡红色的印子,像是被什么软东西勒过,却没有勒痕。她指尖轻轻碰了下那圈印子,张磊猛地瑟缩了一下。
“它没伤你?”苏九璃问。
“没有,可它盯着我看,像是在选什么……”张磊咽了口唾沫,眼神涣散,“它走之前,我听见它说了句话,像戏子念白,又像蚊子叫——‘还差一个,脸要干净的’。”
苏九璃站起身,转身看向戏楼正中央悬着的“天下第一楼”匾额,匾额上的金漆已经剥落,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她忽然回过头,眼神亮得有些吓人,对林野说:“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林野追问。
“那根本不是鬼。”苏九璃指着张磊手腕上的红印,又指了指桌上的戏服残片,“是‘怪’,属于血门的范畴。血门里的‘怪’和厉鬼不同,它们没有怨气,也不靠索命积力,而是靠‘规则’存在——就像戏楼里的伶人要按本子唱戏,它们也有自己的规矩。”
她拿起草纸,在“无面伶人”旁边画了个圈:“张磊说它拿油彩盒,看旧戏画,还说‘脸要干净的’,班主死在化妆镜前,小伙计死在戏台底,这不是随机杀人,是在‘完成戏码’。血门的‘怪’大多有极强的限制,比如只能在特定地点、特定时间行动,只能对符合‘条件’的人动手——它找张磊,是因为张磊手里有旧戏班的东西,符合它的‘戏码要求’。”
林野皱起眉:“可我们之前用测鬼符试过,戏楼里只有阴气,没有鬼气,原来问题在这儿……那鬼器对它没用?”
“不仅没用,还会触发它的‘反击规则’。”苏九璃把草纸折起来,塞进怀里,“血门的‘怪’最忌讳被打破规则,你用鬼器伤它,相当于掀了它的‘戏台子’,它会立刻把目标转向破坏规则的人。我们之前没碰见它,就是因为没碰它的规则底线。”
阿吉抱着陈溪从二楼下来,陈溪揉着眼睛,手里还攥着个从戏台角落捡的小木偶,木偶的脸也是空白的。“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阿吉问,“还有一天就到三日之期了,它说‘还差一个’,肯定还要杀人。”
苏九璃看向天井里渐渐升高的太阳,阳光落在戏楼的木柱上,却照不进柱子上那些深深浅浅的刻痕——那是过去戏班伶人练功用刀划的,如今像是一双双眼睛,正盯着他们看。
“找规则。”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它的限制高,规则就一定多,只要找到它‘唱戏’的规矩,比如要选什么样的人、在什么地方动手、需要什么‘道具’,我们就能顺着规则找到它的本体——血门的‘怪’,本体往往就是它最看重的那件‘戏具’。”
林野看着苏九璃手里的戏服残片,又看了看张磊手腕上的红印,突然想起昨天在后台发现的那个被打翻的油彩盒——盒底刻着个“伶”字,里面的颜料早就干了,却在盒角沾着一点暗红,像是干涸的血。
他刚要开口,戏楼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声自己关上了,阳光被挡在门外,天井里瞬间暗了下来。陈溪怀里的小木偶“啪嗒”掉在地上,空白的脸朝上,像是在盯着天花板上的旧戏灯。
苏九璃猛地抬头,看向戏台的方向——那里传来一阵极轻的水袖声,像是有人正在后台,慢慢穿上那件缺了半只袖子的旧戏服。
“它来了。”她低声说,“看来我们的推理,触到它的规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