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笼罩着城市,正午的天色阴沉得如同傍晚。
千早爱音没有打伞,任由冰冷的雨水将她从头到淋到脚,粉色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沉重的步伐将她带到了myGo的训练室门口。
她深吸了一口湿冷空气,推开了门。
正在调试贝斯的长崎素世最先看到她,脸上立刻浮现出担忧的神色。
她放下乐器,快步迎了上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手巾。
“Anon酱,你怎么浑身都湿透了?没事吧?”素世的声音温柔而急切,伸手想要替她擦拭脸上的雨水,
“怎么都不回消息?我们都很担心你。”
这时,听见动静的椎名立希也从鼓架后抬起头,眉头习惯性地皱起,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和质问:“爱音,最近怎么老是迟到?是不是又懈怠了?大家都在等你…”
爱音没有接过素世的手巾,也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歉意的笑容或找些俏皮的借口搪塞过去。
她只是微微低着头,水滴从她的发梢不断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小滩水渍。她用一种异常平静、却仿佛抽空了所有力气的声调,打断了立希的质问:
“今天…这么晚过来,是有一件事要说。”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需要凝聚最后的勇气,然后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成员——
三人如同被触摸到逆鳞,担忧的素世、不满的立希、抱着歌词本显得有些不安的高松灯。
只有坐在角落高脚凳上、晃着腿、似乎对一切漠不关心的要乐奈还在喝着抹茶芭菲。
声音清晰地回荡在突然变得无比安静的练习室里:
“请让我退出myGo。”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在室内炸响,其威力远胜于窗外的暴雨。
高松灯猛地抬起头,怀中的歌词本“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爱音此刻平静却决绝的神情,与她记忆深处那个雨天、那个同样被告知解散的瞬间、身影,全都残酷地重叠在了一起。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肺叶,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长崎素世脸上的温柔笑容瞬间冻结,拿着手巾的手僵在半空,她似乎没能立刻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只是愣愣地看着爱音,大脑一片空白。
椎名立希的眉头瞬间锁死,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立刻涌上的怒火,她猛地从鼓凳上站起来:
“你想学丰川祥子?你配吗?”
而要乐奈几乎是唯一一个没有剧烈反应的人。
她晃动的腿停了下来,猫一样的异色眼静静地看向爱音,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仿佛她早已预见到了这一刻。
“等、等等…Anon酱?”素世终于回过神来,她强行压下内心的震惊和慌乱,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甚至试图重新挂上安抚的微笑,
“要不…先坐下来说?喝杯热茶好不好?你全身都湿透了…”
爱音只是沉默地站着,如同一尊被雨水浸透的、冰冷的雕塑。
素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上前一步,语气更加急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不能对我们说吗?还是说…原因出在我们身上?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我们都可以改,真的…”
“这是我的问题。”爱音生硬地打断了素世的话,语气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爱音…”灯的声音带着颤抖,小小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眼中已经泛起了水光,“真的…要退出吗?”
立希见状,怒火更盛,她冲着爱音厉声道:“灯在问你话!而且这样也太不负责任了吧!突然就说要退出?为什么不说话?你到底怎么了?”
“立希,别这样…”素世试图劝阻,伸手想拉住立希。
但立希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她甩开素世的手,话语如同刀子般甩向爱音:
“你能别给大家添麻烦吗?今天也是,大家都在等你,即使是丰川祥子当初…她也是因为家里落魄,而且她本人有那个实力!你呢?!”
立希的目光锐利地刺向爱音,仿佛要撕开她所有的伪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千早爱音一直在假弹,偷懒跟不上练习,所以就贿赂了要乐奈帮你蒙混过关对吧——!”
“立希!”素世惊骇地提高声音打断她,这种直白话对于一直被压力的千早爱音来说无论如何都太过分了。
立希冷哼了一声,扭过头,但胸口仍在剧烈起伏。
爱音听着这些指责,脸上却没有任何被戳破的羞愧或愤怒,反而露出一种近乎疲惫的、果然如此的表情。
她轻轻地、自嘲般地笑了一下:“所以说…没有我,你们更能做好吧,因为Sbc——”
“哈?!”立希猛地转回头打断。
爱音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接过之前的话题,再次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想练习的话,自己练不就好了。又没有规定‘必须全员到齐才可以练习’。”
她的目光扫过立希,“请不要…把问题都怪在别人身上。”
“可是…没有Anon酱的话…”灯急切地想要反驳,声音带着嘶哑腔。
“请不要说那种无条件温柔的话!”爱音第一次提高了声调,打断了灯,那声音尖锐而疲惫,让灯瞬间噤声,眼泪无声地滑落。
立希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用力抓住了爱音湿透的肩膀,迫使她看着自己:
“灯根本不需要等你训练,她可是超一流,你才是最需要练习的那个!你到底明不明白?”
“放开,立希!”素世急忙上前,用力分开两人。
她挡在爱音身前,对着立希,也像是在对所有人说:
“之前,之前一起训练爱音是有些轻松,乐奈帮助一下也是为了队内关系,以后我们可以多分配一些时间给Anon酱练习就好了,没关系的。
对吧,乐奈?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素世将最后的希望投向一直沉默的要乐奈。
要乐奈从高脚凳上跳了下来。这是她第一次,在面对询问时保持了沉默。
她没有看其他人,而是径直走到爱音面前。将自己喝了一半的、已经有些融化的抹茶芭菲,塞进了爱音的手里。
然后,她抬起那双看透一切的猫眼,平静地看着爱音,说出了她今天的第一句话:
“我从没觉得千早爱音轻松过。”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背起自己那把吉他,头也不回地、一个人走出了训练室的大门,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训练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窗外哗啦啦的雨声。
千早爱音低头看着手里那杯冰冷的、半融化的抹茶芭菲,指尖感受着那刺骨的凉意。
然后,她默默地将杯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转身也走向了门口。
门外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到路边停下。
爱音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没有再看身后那间充满了震惊、愤怒、悲伤和不解的训练室一眼。
车门关上,载着她驶过积水的路面,最终汇入车流,朝着东京机场的方向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