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沉入山峦,给酒店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橙金色。
大厅里,巨大的水晶吊灯虽然有几颗水晶缺失,洒下略显昏黄但足够温馨的光线。
几张老式的长条木桌被拼凑在一起,铺上了干净的格子桌布。
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料理——并非出自什么星级大厨,而是几位自称“为了蹭饭练就一身本领”的流浪乐队成员,利用旅店厨房有限的食材,精心烹制的特制大餐。
有烤得恰到好处、油脂滋滋作响的秋刀鱼,有堆成小山、淋着特调酱汁的炸猪排,有色彩缤纷、用料十足的海鲜大阪烧,还有一大锅咕嘟冒泡、散发着浓郁味噌香的关东煮。
食物的香气混合着大厅里残留的木质香和淡淡的乐器松香味,构成一种独特而诱人的氛围。
myGo的成员们围坐在一起。要乐奈睡饱了回笼觉,此刻正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猫眼却亮晶晶地盯着桌上的炸猪排。
长崎素世和千早爱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密谋后的默契笑容入座。
椎名立希虽然依旧和玖克保持着安全距离,但紧绷的神色在食物的香气中也缓和了不少。
高松灯则紧挨着玖克坐着,虽然依旧沉默,但眼神似乎比白天灵动了一些,好奇地打量着桌上丰盛的菜肴。
玖克自然地给灯夹了一块最嫩的烤鱼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
老板大岛没有上桌,而是独自坐在不远处的老式桃木柜台后面,就着一盏绿罩台灯的光线,戴着一副老花镜,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几份皱巴巴的乐谱。
“老板!” 玖克的声音打破了用餐的细微声响,带着真诚的笑意招呼道,“一起来吃啊!我可是看你一整天都在学谱子呢!”
老板闻声抬起头,推了推滑到鼻梁的老花镜,看到一桌子的热闹和美食,脸上立刻绽开灿烂的笑容,忙不迭地应着:“哎!我又忘了吃饭。”
他乐呵呵地放下报纸,小跑着过来,挤进了玖克左边的空位。
气氛更加热闹起来。大家一边享用着充满烟火气的晚餐,一边随意聊着天,流浪乐手们分享着路上的趣事和明天的海选计划。
玖克看着老板那心满意足、仿佛看着自家孩子般欣慰的笑容,心中一动,放下筷子,带着几分探究和认真问道:
“老板,你收留这么多乐队,提供食宿,支持她们追梦,真的只是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无穷无尽财富吗?”
大岛正夹起一块炸猪排,闻言动作一顿。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沉淀下来,变成一种更深沉、更温和的表情。
他咽下嘴里的食物,擦了擦嘴角的油渍,目光缓缓扫过大堂里那些正在大快朵颐、或低声交谈、或调试乐器的年轻身影,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慈祥的光芒。
“嘿嘿,” 他憨厚地笑了笑,声音低沉而真诚,
“那无穷的财富嘛……当然是想的!谁不想发财啊?”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更加柔和,“但是啊,那只是一小部分。更重要的……是看着这些追梦人。”
他的目光落在一个正兴奋地比划着明天表演手势的女孩身上,“看着她们抱着吉他、贝斯,眼睛里闪着光,谈论着音乐,谈论着梦想……哪怕她们现在穷得叮当响,住在我这破地方蹭吃蹭喝……
但那股劲儿!那股为了自己喜欢的东西拼命折腾的劲儿!”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带着无限的感慨:“光是看着,我就想了曾经,我当年就是……嗯……”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话语顿住了。
玖克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停顿和那抹复杂的追忆之色,追问道:
“老板方便的话能说说吗?关于这旅店,关于你,我觉得你这里的故事很值得讲一讲。
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帮你宣传宣传。”
老板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着摆摆手,显然只当玖克是在开玩笑安慰他:
“宣传?哈哈,我这破地方有啥好宣传的!”
他灌了一口旁边乐手递过来的廉价啤酒,抹了抹嘴,眼神在昏黄的灯光下变得有些悠远,像是陷入了回忆的河流。
“不过……既然您问起,说说也无妨。” 他靠在椅背上,语气带着一种自嘲又怀念的复杂,
“别看这里现在破破烂烂的……九年前,它可是正儿八经的五星级度假酒店!‘池塘之底’这名字,当年可是响当当的!”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那时候,我只是个……流浪汉。真的,就是那种睡桥洞、翻垃圾桶的流浪汉。”
他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的过去,“有一天,饿得实在不行了,看到这里在招服务员,就硬着头皮进来了。
当时的大老板,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气场可足了。
我连一句完整的英语都不会说,就指着他手机,想用搜索翻译想跟他沟通……”
大岛老板模仿着当时的情景,笨拙地比划着手机:“结果那大老板一看我要用翻译,眉头一皱,直接摆手说‘No! No translation!’(不!不准用翻译!)
我当时就懵了,心想这下完了,工作泡汤了。”
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带着一丝狡黠和破釜沉舟的光芒:“就在我急得抓耳挠腮的时候,一转头,看见大厅角落里摆着那架钢琴,当时是那么耀眼!”
他指了指现在依旧摆在大厅一角、虽然有些掉漆但依旧气派的三角钢琴,
“我灵机一动!心想,音乐不是全世界的语言吗?
我就冲过去,一屁股坐下,也顾不上什么乐理指法了,抡起胳膊就对着琴键一顿乱砸!
那声音……啧啧,简直比杀猪还难听。当场就把几个喝茶的贵妇给吓跑了。”
桌上的众人都被老板绘声绘色的描述吸引了,连灯都微微抬起了头,好奇地看着他。
“我当时就想,完了完了,彻底搞砸了,等着被保安扔出去吧。”
大岛老板摊摊手,一脸后怕,“可没想到啊!那个外国大老板,他非但没生气,反而……反而鼓起掌来了,一边鼓掌一边大笑,还冲我竖大拇指,他说……他说……”
老板努力回忆着,模仿着外国人的腔调,“‘bravo! passion! that's music! You! hired!’(太棒了!热情!这就是音乐!你!被雇用了!)”
“然后呢?” 爱音忍不住追问,大眼睛里充满了惊奇。
“然后?” 老板苦笑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怀念,“然后,他就真把我留下了。从最底层的服务员做起。
他人真的很好,教了我很多东西。再后来没过几年,他年纪大了,要回国了。临走前,他找到我……”
老板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说,‘大岛,这家店,交给你了。
除了我,池塘之底的名字只有你真正明白。
池塘里都是一群青蛙,但你知道青蛙是怎么交流的,呱呱呱!
路过人类会觉得难听,可青蛙不会说sorry不会说对不起。
这种激情的大自然音乐正是它们赖以生存交流的方式,它们也在和人类一样仰望星空,只不过因为生活疲于奔命。
而你的呱声虽然非常难听,但至少不会让这家酒店变味,延续下去吧,这是它的钥匙。’
他就这么……把酒店交给了我,自己回国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环视着这间充满岁月痕迹的大厅,语气充满了愧疚:“我哪懂什么经营啊?我就是个粗人,以前只会流浪。
我把酒店越经营越差,客人越来越少,设施越来越旧……五星级?早掉得没影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些正在用餐的乐手们,眼神又温暖起来:“不过……也许是老天爷可怜我?或者,是那位大老板冥冥中在指引?
酒店生意惨淡,我愁得不行的时候,遇到了第一个来这里避雨、饿得发慌的流浪乐队。
我看他们可怜,就让他们在厨房帮忙干点活,换口饭吃。
结果,他们帮我把这破地方,宣传成了‘音乐流浪者的避风港’。一传十,十传百,就成了现在这样。”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脸上露出满足又带着一丝苦涩的笑容:“现在嘛,店里收入也就勉强和支出打平,饿不死,也发不了财。
但我看着这些家伙,听着她们的音乐,就觉得挺好,比我弹得好的多。
真的挺好。就是,” 他放下酒杯,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深深的歉意,“总觉得有点对不起那位大老板。
也不知道他在家乡,会不会怪我…”
老板的故事讲完了。大厅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只有食物热气蒸腾的细微声响。
流浪乐手们停下了交谈,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位平时大大咧咧、此刻却流露出深沉情感的老板,这还是老板第一次和流浪乐手以外的人谈论过去。
玖克、立希、素世、爱音、乐奈,还有一直安静聆听的灯,都感受到了这份质朴、曲折又带着温暖重量的过往。
玖克他举起手中的饮料杯,对着老板,也对着所有在场的人,声音清晰而真诚:
“敬‘池塘之底’,敬老板,也敬……所有仰望过星空的人。”
灯光下,杯子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为这个夜晚奏响了一曲温暖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