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平原国。
秋风卷过略显简陋的校场,扬起阵阵黄沙。刘备放下手中的环首刀,接过身旁兵卒递来的布巾,擦了擦额角的汗水。不远处,关羽正指导着几名新募的士卒练习劈砍,动作一丝不苟,凤目微眯,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差错。更远些,张飞那如同炸雷般的呼喝声则震得人耳膜发麻,他正徒手与几名持棍的军士对练,身影腾挪间尽显彪悍。
一名文吏打扮的人小跑着穿过校场,来到刘备身前,躬身递上一封缄口的书信:“主公,田青州处有紧急书信送到。”
刘备神色一凝,接过信,迅速拆开。他的目光在绢帛上扫过,眉头逐渐锁紧,温和的脸上蒙上一层阴霾。
关羽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沉声问道:“大哥,何事?”
刘备将信递给关羽,声音低沉:“陶徐州来信求援。曹操之父曹嵩,在徐州琅琊境内被护送的军士张闿所害。曹操已起大军,誓言要血洗徐州,为父报仇。陶使君惶恐,向各方求救,田青州让我们商议,是否发兵。”
张飞也凑了过来,听到“血洗徐州”四个字,豹眼圆睁,虬髯贲张:“啥?曹操老儿要滥杀无辜?岂有此理!大哥,这得管啊!咱们这就点兵,去会会那曹阿瞒!”
关羽看完信,丹凤眼中寒光一闪,将信递还给刘备,抚须道:“曹操挟恨而来,兵锋必锐。陶恭祖年迈怯战,徐州兵恐难抵挡。若让曹操尽得徐州,其实力将更为庞大,于天下,于百姓,皆非幸事。援救徐州,合乎大义。”
刘备看着两位义弟,目光扫过校场上那些操练的士卒,他们大多面带菜色,衣甲陈旧。平原国小民贫,他能拉起的这支队伍,实在算不上精锐。但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云长、翼德所言甚是。”刘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曹操若只为报仇,缉拿元凶便可,何至于迁怒徐州百姓,欲行屠戮之事?此非仁者所为。我等效忠汉室,自当扶危济困。陶使君既有难,徐州百姓临此大祸,我等岂能坐视?”
他转向那文吏,下令道:“即刻回复田青州,备愿率本部兵马,随他同往徐州救援。令全军整备军械粮草,不日出发!”
“是!”文吏领命而去。
张飞兴奋地摩拳擦掌。关羽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对兄长决意的赞许。
北海国,剧县。
府衙内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书卷气息。北海相孔融看着案上陶谦送来的求援信,花白的眉毛拧在了一起。他放下信笺,长长叹息一声,对坐下的一名官员道:“曹孟德竟遭此大变,悲恸之下,兴不义之师,实非明智。陶恭祖亦是无妄之灾。”
那官员拱手问道:“府君,我等该如何回应?是否要发兵援助?”
孔融面露难色,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我北海去年刚经管亥之乱,元气未复,兵少粮乏,自顾尚且勉强,焉有余力远赴徐州与曹操强兵抗衡?”他顿了顿,显出文人特有的纠结,“然,道义所在,又不能全然置之不理。”
他沉吟片刻,道:“这样吧,你挑选三五百精壮,备些粮草,由一名稳妥的军侯率领,前往徐州以示声援。再修书一封与陶恭祖,言明我北海困境,只能略尽绵力,并于道义上谴责曹操暴行,望其能以苍生为念。”
官员心中明了,这不过是杯水车薪,聊表姿态而已,但仍领命:“是,府君。”
孔融点点头,又拿起另一份竹简,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对官员说:“但愿刘玄德与田楷能及时赶到吧……唉,这乱世,何时是个头。”
河东郡,安邑城外。
大地微微震颤,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和尘土的味道。新整编的军队正在广阔的校场上操练。这些士兵来源复杂,有原并州老兵,有收降的西凉悍卒,也有归附的白波青壮,但在严厉的军法和统一的号令下,正逐渐褪去散漫,显露出整齐的轮廓。
徐晃骑在一匹雄健的战马上,手持令旗,目光如电,扫视着下方变换阵型的各部。他的喝令声沉稳有力,不时指出演练中的疏漏。高顺则站在校场一侧的高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陷阵营进行着更加严酷的对抗训练,沉重的脚步声和兵刃交击声令人心悸。
吕布并未披甲,只着一身玄色常服,按剑立于点将台上,看着眼前这支日益壮大的军队,眼神平静无波。张辽侍立在其身侧。
一名文吏匆匆登上高台,来到吕布身边,低声禀报了几句,并将一封书信呈上。
吕布眉梢微挑,接过信,展开浏览。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目光在绢帛上多停留了片刻。
张辽注意到他的举动,投来询问的眼神:“将军,何事?”
吕布将信随手递给他,语气平淡:“陶谦从徐州来的求援信。曹操他爹死在徐州地界,据说是护送他的将领见财起意,动手劫杀。曹操已经疯了,要屠尽徐州报仇。陶谦吓破了胆,四处求人救命,求到我们这儿来了。”
张辽快速看完信,脸上露出一丝诧异,随即冷笑道:“曹操倒是找了个好借口。陶谦麾下竟出此蠢贼,也是自取灭亡。”他看向吕布,“将军,我们如何回应?是否要……”
吕布抬手打断了他,目光重新投向下方操练的军队,声音沉稳:“回应?自然要回应。告诉使者,此事我已知晓,对曹公遇害深表遗憾,对曹操的悲愤……亦能理解。”
张辽有些不解。
吕布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至于出兵徐州?山高水远,中间还隔着一个兵锋正盛的曹操和心思难测的袁绍,怎么去?让兄弟们飞过去吗?何况,这是曹操和陶谦的恩怨,与我何干?”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冷肃:“传令,召集文和、伯平,还有公明,让他操练完后即刻过来。陶谦这封信,倒是提醒了我们,该好好议一议,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文吏躬身领命,快步退下。
吕布不再言语,继续看着校场上奔腾的人马,眼神深邃,仿佛已透过眼前的尘沙,看到了更远的地方。张辽肃立一旁,心中明了,将军心中所谋,绝非遥远的徐州那一城一地之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