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的波涛,在夕阳下染成万点碎金。孙策军驻扎在牛渚矶已近旬日。虽得吕布馈赠,军械得以补充,但数千人马的粮草消耗如同一只无形巨兽,每日啃噬着本就不甚丰盈的库存。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攻击何处,孙策与程普、黄盖等人商议多次,仍觉棘手。缺乏一个稳固的支点和持续的后援,孤军深入江东,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这日黄昏,孙策正与诸将在江边观察对岸形势,忽见上游水天相接处,出现一支船队。帆影点点,顺流而下,规模竟是不小,远非寻常商船或渔船队可比。
“警戒!”程普立刻下令,军中号角响起,士卒纷纷持械起身,望向江面。
那船队却似毫无敌意,径直向着牛渚矶方向驶来。待到近处,可见船上士卒衣甲鲜明,队列整齐,绝非水贼流寇。为首一艘大船上,一面“周”字将旗迎风招展。
“周?”孙策凝目远眺,心中蓦地一动,一个身影跃入脑海。难道是他?
船队缓缓靠岸。一名青年将领率先步下跳板。但见他身姿挺拔,着锦袍银甲,面容俊朗,英姿勃发,顾盼之间自有雄烈潇洒气度。他目光迅速扫过岸上略显紧张的孙策军,最终定格在为首的孙策身上,脸上顿时绽放出灿烂而真挚的笑容。
“伯符!别来无恙!”
声如清钟,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孙策看清来人,亦是浑身剧震,脸上瞬间涌上狂喜,大步流星地迎了上去:“公瑾?!果然是你!”
两人在江滩上相遇,四手紧紧相握,用力摇晃着,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比的欣喜和感慨。正是当年舒城结下“总角之好”的挚友,周瑜,周公瑾!
“一别数年,公瑾风采更胜往昔!”孙策大笑着,用力捶了一下周瑜的肩膀。
周瑜亦是朗笑:“伯符兄亦是雄姿英发,威震江淮!瑜在丹阳,闻兄长得脱樊笼,起兵东渡,心中雀跃难耐,特来相投!”他话语坦诚,毫无虚饰,直接表明来意。
“来得正好!来得正好!”孙策激动不已,拉着周瑜的手不放,“我正愁前路艰难,公瑾此来,如久旱甘霖!”
周瑜收敛笑容,正色道:“岂敢言助?兄长有难,瑜岂能坐视?”他侧身一指正在陆续靠岸的船队,“得知兄长欲图大事,瑜已禀明家叔(丹阳太守周尚),特率部曲私兵千人,并带来粮草五千斛,弩百张,箭矢五万支,助兄长一臂之力!”
孙策以及身后的程普、黄盖、韩当等人闻言,皆是大喜过望!兵马、粮草、军械!这简直是雪中送炭,而且送的如此及时,如此丰厚!周瑜此举,不仅是情谊,更是展现了其背后代表的丹阳周氏的巨大能量和对他孙策的鼎力支持!
“公瑾…!”孙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紧紧握着周瑜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程普等人亦是面露欣慰振奋之色,纷纷上前与周瑜见礼。他们皆知周瑜才略,更知周家在江东的声望,他的到来,意义远非一支生力军那么简单。
是夜,牛渚矶军营中篝火通明,杀猪宰羊,虽不算奢靡,却洋溢着前所未有的欢快与希望之气。孙策与周瑜并坐主位,与诸将畅饮。
酒过三巡,孙策摒退左右,只留周瑜一人于帐中。跳跃的烛火下,两人对坐,气氛从方才的热烈转为沉静而专注。
“公瑾,”孙策目光灼灼,看着挚友,“如今之势,虽得你与诸位叔伯相助,然江东诸雄并立,刘繇据曲阿,王朗在会稽,严白虎等盘踞吴郡,势力盘根错节。我欲以此处为基,渡江击刘繇,公瑾以为如何?”
周瑜沉吟片刻,眼神锐利如鹰隼,他蘸着杯中酒水,在案几上粗略画出长江及江东各郡方位。
“兄长之志,正当如此。刘繇虽为扬州刺史,然儒弱无能,麾下虽有张英、樊能等将,却非统领之才,其部众心不齐,可击也。”他手指点向丹阳、吴郡一带,“然欲破刘繇,需先稳固根本。瑜自丹阳来,深知此地情势。家叔虽为太守,然地方豪强未必心服。兄长可暂以牛渚为据,一面整军习水战,一面遣使联络丹阳、吴郡等地豪杰,如秣陵陶谦旧部笮融、本地大族如吴郡顾、陆、朱、张等,纵不能即刻得其助,亦要先稳其心,勿使其倒向刘繇。”
他思路清晰,不仅着眼于军事进攻,更顾及政治安抚和人心向背。
“待时机成熟,我军可自牛渚渡江,先取秣陵,再图曲阿。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刘繇若败,则扬州震动,王朗、严白虎等辈,不足虑也。”周瑜的声音沉着而充满自信,“届时,兄长据有丹阳、吴郡,手握长江天险,进可图取整个江东,退可割据自保,霸业可期!”
孙策听得心潮澎湃,周瑜所言,与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且更为周密详实。他猛地一拍案几:“好!便依公瑾之策!有公瑾助我,何愁大事不成!”
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帐外,江水奔流不息,仿佛在预示着江东即将到来的风云变幻。而帐内,两位年轻的雄主与他的总角之交、王佐之才,正勾勒着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
与此同时,远在弘农的吕布,也通过快马信使,收到了孙策已得周瑜倾力相助、正准备渡江的消息。
吕布放下绢报,走到窗边,望着东南方向,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周瑜…果然去了。猛虎插翅矣。”他低声自语,“刘景升,你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本侯的南阳,看来也并非遥不可及。”
他仿佛已经看到,一场席卷江东的风暴正在酝酿,而这场风暴的余波,终将为他冲刷出他想要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