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地界,夏末的风已然带上了几分燥热,却吹不散弥漫在官道上的绝望气息。土地龟裂,田垄荒芜,野草甚至顽强地钻过了车辙的印记,肆意生长。
一支溃败的军队,早已失了章法,像一股污浊的泥流,沿着通往北方的官道缓慢蠕动。他们衣甲不整,许多士卒连兵器都丢了,脸上只有麻木的疲惫和对前途的茫然。这不是撤退,是溃逃。队伍中夹杂着不少抢来的牛车、驴车,上面堆着乱七八糟的箱笼细软,压得牲畜直喘粗气,不时有东西从车上颠落,也无人有心去捡。
一个断了矛尖的老兵,踉跄着走在路边,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喃喃咒骂:“……税赋刮了一层又一层,粮食都快被搜刮干净了……打了败仗,倒跑得比谁都快……”他声音嘶哑,淹没在嘈杂的脚步和呻吟声中。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士卒,脸上还带着稚气,眼神空洞地看着路旁废弃的村落,那里的屋舍大多没了门板窗棂,像是被掏空了内脏的尸骸。“阿母……不知怎样了……”他低声嘟囔,被身后的溃兵推搡着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队伍中间,一辆还算完整的轩车上,袁术掀开车帘,焦躁地向外望了一眼。阳光刺目,尘土扑面,他猛地咳嗽几声,厌恶地甩下车帘。车内闷热,他却觉得心底发寒。曾经的骄横跋扈,如今被匡亭一场惨败和后续无止境的溃退磨去了大半,只剩下逃命的仓皇和对未来的恐惧。孙坚死了,刘表断了粮道,这富庶的南阳,他经营多年的根基之地,竟就这样轻易地……待不住了。车外那些溃兵的哀嚎和抱怨,他听不真切,也不愿去听。(解释一下 之前曹操打袁术到了南阳 曹操并没有占领 只是兖州保卫战 后面南阳还是袁术接管)
“快!再快些!”他烦躁地对车外的亲卫吼道,声音尖利,“早日抵达汝南,方能重整旗鼓!”
亲卫低声应诺,催促着车夫和周围的队伍。然而整支军队早已筋疲力尽,又如何快得起来?只有更深的怨怼在沉默中滋生。
南阳的百姓,远远躲在残破的土墙或干枯的树林后,冷眼看着这支曾经不可一世的军队如今狼狈北窜。他们的眼神里没有送别,只有刻骨的恨意和一丝解脱。袁术的横征暴敛早已榨干了他们的血肉,如今的溃逃,在他们看来不过是苍天开眼。
“呸!滚得好!”一个胆大的老汉朝着队伍远去的方向啐了一口,混浊的老眼里燃着快意。
“小声点!别惹麻烦!”旁边的老妪紧张地拉了他一把,但看向那溃军的目光同样带着厌弃。
数日后,另一支军队出现在了南阳的边境。
旗帜鲜明,衣甲整齐,步伐虽带着行军的风尘,却依旧保持着严整的队形。为首将领乃是刘表麾下大将,蒯越之弟蒯良(或其它刘表部将,依历史可选),他勒住马缰,眺望着眼前这片饱经蹂躏的土地,眉头微蹙。
早有得到消息的南阳地方大族代表和仅存的几名小吏,战战兢兢地候在道旁。见到蒯良旗号,众人连忙上前,躬身行礼,脸上堆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小心翼翼的讨好。
“恭迎蒯将军!恭迎州牧大军!”为首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声音带着激动,“袁术暴虐,我等南阳士民久苦矣!今闻州牧遣天兵至此,如久旱盼甘霖!我等愿竭诚效命,助将军安抚地方,恢复秩序!”
蒯良目光扫过这些面带菜色却眼神殷切的地方代表,又看了看远处田野间偶尔探头张望、面带惊疑的农人,缓缓点头,声音沉稳:“州牧仁德,心系百姓。闻南阳困苦,特遣我等前来,绝非为征伐,实为安抚。袁术既去,往后当与民休息,恢复生产,保境安民。”
他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却清晰地传开,让周围听着的人心下稍安。
“将军仁德!” “刘州牧仁德!” 众人纷纷附和,气氛顿时缓和不少。
蒯良不再多言,下令军队分驻各地要冲,接管城防,却严令不得扰民。一队队士兵沉默地开赴指定的营垒和城门,替换下那些早已逃散或投降的袁军残兵。整个过程异常顺利,甚至可以说,是这片土地和它的人民,近乎无声地接纳了新的统治者。
在更南方,荆州州治襄阳城内,消息也传到了刘表耳中。
刘表并未显得如何兴奋,只是抚着长须,对身旁的蒯越、蔡瑁等心腹淡淡说道:“袁公路自取其祸,南阳终归王土。子柔(蒯良)已初步稳定局势。后续之事,重在安抚流民,劝课农桑,选拔贤能,使南阳复为荆北屏障,而非索取无度之地。”
他语气平和,带着一种稳坐钓鱼台的从容。取得南阳,于他而言,似是水到渠成,是清理门户,恢复旧疆,而非一场值得大肆庆贺的开拓。他的目光,或许已越过了汉水,投向了更广阔的荆州版图,或是北方的纷乱棋局。
南阳易主,并未发生惊天动地的战事,更像是一场疲惫的溃烂终于被切除,一块干涸的土地悄然迎来了或许能带来生机的新雨。然而这雨水是甘霖还是另有滋味,尚需时日检验。唯有这片土地上沉默的百姓,在短暂的观望后,默默地走出藏身之所,收拾残破的家园,准备在新的秩序下,继续挣扎求存。
北方的吕布,或许很快也会通过往来的商旅或细作的密报,得知这片紧邻司隶、战略位置重要的富庶之地,已然更换了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