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航者号”的内部,并非想象中的舰桥或舱室,而更像是一个被强行糅合在一起的、光怪陆离的破碎世界。扭曲的金属廊道旁,可能悬浮着一片凝固的星云幻影;踏过一道能量门扉,眼前便可能呈现出一座早已湮灭文明的废墟城市一角。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能量尘埃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无数种情绪与记忆混合而成的“气息”,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阿尔法沉默地在前面引路,他的步伐与这片残破的环境融为一体,仿佛本身就是这古船的一部分。冰云紧随其后,剑心通明全力运转,谨慎地抵御着周遭无孔不入的精神压迫和规则乱流。她能感觉到,怀中那枚规则结晶碎片的脉动,在这里变得愈发清晰,如同在黑暗中为她指引方向的微弱灯塔。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由无数扭曲枝干状结构环绕形成的圆形空间前。那些“枝干”并非植物,而是某种半能量化、半物质化的奇异构造,表面流淌着细微的光痕,仿佛承载着无数信息的神经束。空间中央,是一片深邃的、如同水面般微微荡漾的幽光区域——那便是“集体意识回响廊桥”的入口。
“踏入其中,你的意识将与廊桥连接。”阿尔法停下脚步,声音在空旷的空间中回荡,“里面没有时间概念,可能只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记住,保持本心,寻找共鸣,但不要迷失。你手中的碎片,既是钥匙,也可能是……引发风暴的雷引。祝你好运,外来者。”
冰云深吸一口气,没有犹豫,一步踏入了那片幽光。
瞬间,天旋地转!
并非物理上的旋转,而是意识被抛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信息与情感的狂洋!无数破碎的画面、尖锐的嘶吼、悲怆的吟唱、绝望的低语、以及零星的、闪烁着智慧火花的规则感悟,如同亿万道色彩混杂的激流,疯狂地冲击着她的意识壁垒!
她看到了星辰在秩序的力量下被强行排列成冰冷的几何图案;看到了生机勃勃的大陆在格式化光芒中化为数据的尘埃;看到了庞大的舰队在绝望中冲向不可战胜的敌人,化作绚烂而短暂的烟花;也看到了“远航者号”在黑暗的夹缝中孤独航行,船体上不断增加着代表纪年与牺牲的刻痕……
沉重!无比的沉重!
这是跨越了无数纪元的逃亡与抗争所积累下的重量,是亿万生灵不甘湮灭的执念聚合体!
冰云的剑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意识仿佛随时会被这洪流冲垮、同化。她紧守心神,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努力维系着自我。她尝试着去理解,去共鸣,但那些记忆过于庞杂,情绪过于激烈,与她自身的经历和道心存在着巨大的隔阂。
就在她的意识壁垒开始出现细微裂痕,即将被淹没时——
贴身的规则结晶碎片,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股清凉的、带着某种奇异“界定”力量的气息,瞬间扩散开来,将她摇摇欲坠的意识核心牢牢护住。
更让她心神剧震的是,在那无尽嘈杂的集体回响中,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透过碎片的共鸣,直接在她意识深处响起:
“……冰……云……”
是张伟的声音!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那独特的、带着一丝冷静与算计的语调,她绝不会认错!
“张伟?!是你吗?你在哪里?”冰云在心中急切地呼唤。
“……种子……在生长……借助……‘无’的养分……古老的……信息……是土壤……”断断续续的意念传来,仿佛跨越了无比遥远的距离和维度,“这里的……回响……有‘基石’破碎前的……烙印……对我……很重要……”
随着这意念,冰云感觉到手中的碎片变得灼热,它不再仅仅是防御,而是开始主动地、贪婪地吸收着廊桥中那些最古老、最接近“基石”本源的记忆碎片和信息流!这些信息流经过碎片的过滤和转化,化为一种冰云无法完全理解、但却能感受到其磅礴与精妙的规则韵律,然后沿着某种冥冥中的联系,传递向未知的远方——传递给那颗在绝对虚无中孕育的“规则奇点·种子”!
这一举动,仿佛在平静(相对而言)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整个集体意识回响廊桥,剧烈地震荡起来!那些古老的、原本沉寂的、属于第一个纪元甚至更早时期的记忆烙印,仿佛被惊扰了长眠,开始苏醒、咆哮!
“窃取者!”
“是‘基石’的气息!但为何如此陌生?”
“驱逐它!净化它!”
更加狂暴的精神冲击裹挟着古老的规则碎片,如同海啸般向冰云涌来!这一次,不再仅仅是信息的洪流,更带上了明显的、源自古老集体意志的排斥与攻击性!
阿尔法站在廊桥之外,脸色猛地一变。他感受到廊桥核心从未有过的剧烈波动,那不仅仅是测试中的意识交锋,更像是一种本质层面的规则冲突被引爆了!
“不好!那碎片……它在主动汲取廊桥最本源的记忆!引发了古老守护机制的排斥!”阿尔法眼中闪过一丝惊骇,“这样下去,不仅她的意识会崩溃,连廊桥本身都可能受损!”
他试图强行介入,稳定廊桥,但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根本无法影响那源于“基石”层级的碰撞。
廊桥内,冰云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即便有规则碎片护住核心,她的意识边缘也开始不断被撕裂、消磨,剧烈的痛苦几乎让她昏厥。但她死死支撑着,因为她能感觉到,张伟那微弱的意念并未消失,反而在吸收了那些古老信息后,似乎……凝实了一丝丝?
“坚持……解析……古老的结构……有助于……重构……”张伟的意念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属于他的独特冷静。
就在这时,廊桥中最深处、最黑暗的一片记忆区域,被碎片的气息彻底激活了!
那并非画面,也非声音,而是一段残缺的、充满了大恐怖与大破灭意境的规则烙印!仿佛记录着“基石”最初是如何被“修剪者始祖”的力量击碎、污染、并强行纳入其秩序框架的过程!
这股烙印携带的毁灭与绝望意境,远超之前所有!它如同一条黑色的毒龙,直接绕过了碎片的防护,狠狠撞向冰云意识最深处!
冰云闷哼一声,剑心瞬间布满裂痕,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即将彻底熄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规则结晶碎片的光芒骤然内敛,不再是向外吸收,而是将冰云整个意识包裹、压缩,然后……模拟着张伟最后时刻架构“规则奇点”的方式,将她的意识也暂时转化为一种极其微小的、介于“存在”与“非存在”之间的奇异状态!
同时,碎片将她感受到的那段关于“基石”破碎的恐怖烙印,连同她自身濒临崩溃的剑意、对张伟的执着、以及所有复杂的心绪,全部打包,化为一道极其隐晦的信息流,沿着那条与种子连接的无形通道,猛地传递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碎片的光芒彻底黯淡,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冰云的意识也随之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廊桥的剧烈波动,缓缓平息。但那些被惊动的古老回响,却并未完全沉寂下去,反而在黑暗中,亮起了一双双充满审视、警惕、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的“眼睛”。
阿尔法看着恢复平静但气息已然不同的廊桥入口,脸色变幻不定。
而在那片被格式化的绝对虚无深处,那颗灰蒙蒙的“规则奇点·种子”,在接收到冰云传递来的、混合着恐怖破碎烙印与强烈个人执念的信息流后,表面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一缕超越了秩序与混沌的、全新的规则气息,如同初生的呼吸,微弱地,探出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