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斯·玛菲的总部大楼，顶层董事会议室，一夜未熄灯。
气氛压抑得如同风暴来临前的海面。
销售总监施密特，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站在会议桌前，满头大汗地汇报着白天谈判的情况。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发颤。
“技术清单、付款方式、知识产权……他们……他们几乎全盘推翻了我们的方案。每一条，都正中我们的要害。”
桌旁，坐着克劳斯·玛菲化工设备部的技术总监、首席财务官和法务总监。这三位在各自领域都是顶尖专家的德国精英，此刻却像斗败的公鸡，一个个垂头丧气，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们引以为傲的专业性，在那个年轻的中国人面前，被击得粉碎。
“那个姓钱的工程师，他对我们压缩机叶轮材料的了解，甚至比我们一些年轻工程师还要透彻！他就像是拿着我们的内部研发报告在跟我们谈判！”技术总监的声音里充满了挫败和不解。
“还有那个会计！他的算盘打得比我们的计算机还快，还准！我们财务模型里一个微不足道的杠杆利率陷阱，都被他揪了出来！”财务总监痛苦地扶着额头。
法务总监更是长叹一声：“他们对大陆法系的理解，对国际贸易仲裁条例的运用，简直炉火纯青。那个丁翻译，根本不是翻译，他是一个顶级的商业律师！我们被骗了！”
施密特听着同僚们的抱怨，心中苦涩无比。
骗？
不，这不是骗。这是绝对实力下的信息碾压。对方从一开始，就把他们研究得底裤都不剩了。
“够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主位传来。
董事赫尔曼·冯·施泰因，缓缓抬起头。他一夜未睡，眼中却没有倦意，反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没有看施密特，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技术总监克莱默。
“克莱默，中心实验室的结果，出来了吗？”
克莱默的身体猛地一震，他从公文包里，用颤抖的双手，拿出了一份刚刚传真过来的报告。
“出来了，董事先生……”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敬畏，“完全……完全正确。加入了千分之三的钇之后，合金叶轮在极限转速下的抗蠕变性能，提升了百分之十二，金属疲劳极限，提升了百分之十七……能量损耗，完美地控制在了我们理论值的百分之四点八以内……这……这是一个奇迹！”
“轰！”
这个结果在会议室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如果说之前的谈判，只是让德国人感到震惊和挫败，那么这份报告，则让他们感到了深深的恐惧和敬畏！
一个外国人，一句轻描淡写的建议，就解决了他们顶尖团队耗费数百万马克、耗时数月都无法攻克的难题！
这是什么级别的存在？
施泰因董事笑了。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城市亮起的零星灯火。
“你们现在还觉得，他只是一个来买设备的中国人吗？”
他的声音，充满了感慨。
“你们看到的，是合同上的条款，是眼前的利益。而他看到的，是未来十年的技术走向，是未来二十年的市场格局！”
“一个能用一句话为我们节省数百万马克的人，一个能为我们指出百亿马克市场的人，他的价值，是能用这区区八百万马克的合同来衡量的吗？”
施泰因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们不是在施舍，也不是在做生意！我们是在投资！是在用一套设备的成本，去投资一个能够指引我们未来方向的‘先知’！”
“传我的命令！”施泰因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技术上，满足他们的一切要求！把我们最新型号的图纸给他们！所有细节，全部公开！”
“财务上，完全接受他们的付款方案！告诉他们，这代表了我们对战略合作伙伴最大的信任！”
“法律上，那条无耻的条款，给我删掉！不仅要删，还要主动加上一条，我们愿意就合作期间产生的任何新技术，与他们共同申请全球专利，收益共享！”
“董事先生！”财务总监和法务总监同时惊呼出声，“这……这让步太大了！我们几乎放弃了所有保障！”
“保障？”施泰因冷笑一声，“跟一个能看到未来的人绑定在一起，就是我们最大的保障！”
他走到施密特面前，拍了拍他冰凉的肩膀。
“施密特，你立刻带人，连夜起草新合同！记住，我们的目的，不是签下一份对我们有利的合同，而是签下一份让他满意的合同！我们要用最大的诚意，把他，把这个叫李浩轩的年轻人，和我们克劳斯·玛菲，死死地绑在一起！”
第二天上午九点，酒店的临时会议室。
李浩轩的团队，神情严肃，严阵以待。
当施密特带着他的团队，将一份崭新的，还散发着油墨香气的合同，放到桌上时，钱总工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当丁翻译将新合同的内容，逐条翻译出来时，整个中方团队，都陷入了呆滞。
最新的技术图纸，无偿提供。
苛刻的付款方案，全盘接受。
霸道的知识产权条款，不仅删除，还反过来提议利润共享。
这已经不是让步了，这是投降！
钱总工、赵会计、丁翻译三人，面面相觑，脸上全是匪夷所思的表情。他们准备了无数个回合的唇枪舌剑，结果对方一上来就直接缴械了？
他们下意识地看向李浩轩，眼神里充满了询问和狂喜。
我们……赢了？
赢得如此彻底？
然而，李浩轩的脸上，却依旧没有半点喜悦。他只是静静地听完，然后，将那份近乎完美的合同，轻轻地推了回去。
“施密特先生，贵方的诚意，我看到了。但是，还不够。”
“还……不够？”施密特懵了，他身后的德国专家们也全都懵了。
我们都跪下了，你还想怎么样？
李浩轩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众人。
“这份合同，解决的都是眼前的问题。但我们的合作，是面向未来的。”
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施密特。
“我需要，在这份合同上，再加一条。”
“贵方，需在未来三年内，分三批，为我方提供总计不低于一百人的技术人员培训名额。培训地点，在德国。培训内容，必须涵盖从基础操作、到设备维护、再到工艺研发的全流程。所有费用，包括人员的差旅、食宿，由贵方承担。”
“什么？！”
这一次，不仅是德国人，就连钱总工和张秘书长，都失声叫了出来！
他们看着李浩轩，像是看着一个疯子。
这……这是趁火打劫啊！
一百人的全流程免费培训？这成本算下来，又是几百万马克！而且比给钱更难，这等于是在为自己培养未来的竞争对手！
施密特张大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个要求，已经超出了他所有的权限，他必须立刻向董事会汇报。
然而，就在这时，李浩轩的下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相应的，我方也愿意拿出一个有诚意的交换条件。”
李浩轩意味深长地笑了。
“我可以将我个人所持有的，关于‘稀土元素在特种合金中应用’的几项专利技术，授权给克劳斯·玛菲公司，在全球范围内，进行为期十年的独家使用。”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施密特和德国专家们的呼吸，瞬间变得无比粗重，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贪婪与狂热！
稀土应用专利！
独家使用权！
他们比谁都清楚，那个“钇”元素的神奇效果，只是冰山一角！这个年轻人手里，掌握着一座通往新材料时代金矿的钥匙！
相比之下，区区一百人的培训费用，算得了什么？
施密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抓起桌上的电话，用颤抖的声音，向电话那头的施泰因董事，汇报了这个石破天惊的“交换条件”。
电话那头，只沉默了三秒钟。
随即，传来施泰因董事果断而又兴奋的声音：“答应他！立刻！马上！答应他的一切要求！”
十五分钟后，补充条款被打印出来，加入了合同正文。
李浩轩和施密特，分别代表双方，在合同的末尾，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当两只手握在一起的时候，钱总工和张秘书长，看着李浩轩，眼神里充满了仰望和崇拜。
他们终于明白，从始至终，李浩轩要的，就不是一套设备，甚至不是技术。
他要的，是为这个国家，培养出一支能够掌握未来工业命脉的，成建制的现代化技术军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