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块现金奖励的冲击力,远超李浩轩的想象。
这笔钱,不仅让张强一夜之间成了全厂的名人,更像一剂最猛烈的催化剂,彻底点燃了一百六十八名新员工心中名为“希望”的火焰。
第二天,整个一分厂的氛围,就完全变了。
再也看不到过去国营厂里那种慢悠悠、无所事事的影子。工人们三五成群,不再是扎堆聊天打屁,而是在激烈地讨论着各种技术问题。
“我觉得锅炉房那个管道可以走这边,能省二十米材料!”
“李主任,二号车床那个主轴我昨晚想了想,要是换个t型轴承,精度至少能提高一倍!”
“你们说,要是咱们也搞个自动化传送带,那得省多少人力?”
每个人都两眼放光,仿佛脚下的废墟里埋藏着无数的金元宝。他们看厂里任何一个破旧的零件,都像是在看一沓沓崭新的钞票。因为李厂长说了,只要能降本增效,就有奖金拿!
这种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比任何空洞的口号都管用一万倍。
工人们的积极性被前所未有地调动起来。李浩轩的办公室门口,专门设立了一个“合理化建议箱”,短短一天时间,就被各种写着奇思妙想的纸条塞满了。
看着这一切,李浩轩知道,火候到了。
拆除旧设备,建设新厂区的计划,可以正式启动了。
三天后,一分厂的中心广场上,所有员工集结完毕。在他们面前,是那条锈迹斑斑,承载了红星厂数十年历史,也见证了它最终走向衰败的旧生产线。
没有剪彩,没有领导讲话。
李浩轩直接让人抬上来一堆崭新的大铁锤。
他拿起第一把,没有自己留下,而是径直走到了维修车间主任李铁牛的面前。
“李主任,”李浩轩将沉重的铁锤递到他手中,“你是厂里资格最老的老师傅,这第一锤,你来砸!你砸下去的,是过去那个死气沉沉的旧时代!我们一起,亲手砸出一个崭新的未来!”
李铁牛的双手,在颤抖。他看着手里的铁锤,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对他委以重任的年轻厂长,浑浊的老眼里,瞬间涌满了泪水。
在旧厂,他修了一辈子机器,只是一个没人看得起的“臭修理工”。可在这里,他成了人人尊敬的“李主任”,厂长亲自把“开创未来”的第一锤,交到了他的手上!
士为知己者死!
“好!”李铁牛爆喝一声,抹去眼泪,双手紧握铁锤,迈开大步,走到了那台最老旧的反应釜前。
他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力气都汇聚到了双臂之上,抡圆了铁锤,用尽平生的力气,狠狠地砸了下去!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
锈蚀的铁皮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凹坑,也仿佛砸碎了套在所有人身上的无形枷锁。
“砸!”
“砸烂这些没用的废铁!”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一百多个血气方刚的汉子,嗷嗷叫着冲了上去,各自拿起铁锤,对着那些旧设备,开始了疯狂的破坏。
整个厂区,都回荡着铁锤与钢铁的碰撞声,那声音里,充满了破坏的快感和对新生的渴望。
然而,就在这热火朝天的场面中,一群不速之客,出现在了厂区门口。
为首的,正是前几天闹事不成,反倒自取其辱的刘贵。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同样被淘汰下来的懒汉,一个个脸上都带着不怀好意的冷笑。
“住手!都给我住手!”刘贵扯着公鸭嗓子大喊,“谁让你们拆的!这些都是国有资产!你们这是在搞破坏!”
他带着人,冲到正在挥舞铁锤的工人们面前,试图阻拦。
“李浩轩呢?让他滚出来!吞了我们的厂,还要毁掉我们的家当,还有没有王法了!”
正在指挥现场的孙建军见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提着一把锤子就冲了过去。
“刘贵,你他妈的阴魂不散是吧!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刘贵看到孙建军,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随即又挺起胸膛:“孙建军,你别嚣张!我们今天来,是保护国有资产的!这些设备,虽然旧了,但也是国家的!你们凭什么说拆就拆?我们已经给市里的国资部门打电话了,他们马上就来人!”
他以为搬出“国有资产”这顶大帽子,就能吓住所有人。
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没等孙建军开口,刚刚砸下第一锤的李铁牛,就拎着锤子走了过来,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刘贵。
“刘贵,你给我闭上你的臭嘴!以前厂子还在的时候,你泡病号,偷零件去卖,怎么不说这是国有资产?现在我们想重新建厂,过好日子,你倒跑出来装好人了?”
“就是!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们这帮人,自己不想好,也见不得别人好!”另一个工人也跟着怒斥。
“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
“再不滚,连你们一起砸了!”
群情激奋!
这一次,根本不需要李浩轩出面。这些刚刚看到希望,把工厂当成自己家的工人们,自发地围了上来,用愤怒的眼神和斥骂声将刘贵等人包围了。
刘贵他们彻底懵了。他们想象中“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场面完全没有出现。他们反倒成了所有人的公敌。
这帮过去跟他们称兄道弟的老同事,怎么几天不见,就跟被洗了脑一样,全成了李浩轩的死忠?
看着那一百多双愤怒的眼睛,和他们手里明晃晃的铁锤,刘贵腿都软了。
“我们……我们走!”
他色厉内荏地丢下一句场面话,带着他那帮狐朋狗友,在工人们的漫天唾骂声中,屁滚尿流地逃离了厂区。
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李浩轩和何卫国相视一笑。
“厂长,这下,算是彻底把毒瘤给清干净了。”何卫国感慨道。
“不破不立,不把这些垃圾扫出去,新大楼永远盖不起来。”李浩轩淡淡地说,随即话锋一转,看向热火朝天的工地,神情变得严肃。
“何工,旧的拆起来容易,新的建起来,才是真正的考验。”他沉声问道,“我让你打听的,从西德引进的那条克劳斯·玛菲的生产线,有消息了吗?”
何卫国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凝重。
“打听到了。那确实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尿素合成生产线,全自动化控制,年产量能达到十五万吨,而且能耗极低。”他顿了顿,面露难色,“但是……价格是天价,全套下来,报价八百万马克。而且对方要求极高,不仅要全额现汇,还不负责安装调试,更关键的是,这种级别的工业设备,对我们国家是限制出口的,需要通过非常复杂的外贸渠道,还不一定能批下来。”
八百万马克!
限制出口!
每一个词,都像一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然而,李浩轩的眼中,非但没有畏惧,反而燃烧起更加炽热的火焰。
他的目光越过眼前这片正在被夷为平地的废墟,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那座矗立着世界顶级生产线的现代化化肥帝国。
“难,才更有挑战性。”
“这条生产线,我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