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了靠山村,但黑金肥厂的厂房里,却是一片热火朝天。
灯光雪亮,将新生产出的尿素颗粒照得莹白如玉。工人们的脸上没有丝毫疲惫,反而洋溢着一股强烈的兴奋。他们小心翼翼地将一铲铲“雪花牌”尿素装进崭新的编织袋里,封口,码放整齐。
这些编织袋也是李浩轩特意定制的。不同于红星厂那种粗糙发黄的麻袋,黑金肥厂的袋子用的是更厚实、更洁白的塑料编织布。袋子正中,印着三个醒目的红色大字——雪花牌,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黑金肥厂荣誉出品。
整个包装,干净、利落、醒目。
李浩轩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他和王富贵、孙建军围着一张桌子,桌上没有酒菜,只有一张摊开的县城地图。
“富贵叔,第一批货,装了多少?”李浩轩问道。
“按您的吩咐,先装了两百袋,五十公斤一袋,总共十吨。”王富贵回答,声音里透着激动。
孙建军看着地图,有些不解:“厂长,咱们的货这么好,直接拉到供销社去卖不就行了?保证抢手!”
“不行。”李浩轩摇了摇头,掐灭了手里的烟头,“供销社是红星厂的地盘,我们的货拉过去,他们有的是办法让我们卖不出去。压着不卖,或者干脆说我们是假冒伪劣,我们有嘴都说不清。”
“那怎么办?”王富贵也犯了难。
李浩轩的手指,在地图上一个位置,重重一点。
“这里,县农贸市场。明天是县里的大集,十里八乡的农民都会来。我们不去求着别人卖,我们自己卖!而且,要让他们抢着来买!”
他自信地说:“建军,你听我安排。”
“第一,明天天不亮,你带上十个最机灵的工人,用厂里所有能动的车,把两百袋化肥,全部拉到农贸市场最中心的位置。排场要做足,把我们的‘雪花牌’堆成一座小山。”
“第二,只摆摊,不吆喝。在摊子前摆两张桌子,一张桌子上放两个大玻璃碗。一碗装我们的‘雪花牌’,另一碗,你去买一袋红星厂的尿素,也装上一碗。让所有人都能看清楚区别。”
“第三,另一张桌子上放两个大水桶,装满清水。有人问,你就当着他的面,从两个碗里各抓一把肥,分别扔进两个水桶里,让他自己看结果。”
孙建军听到这里,眼睛猛地一亮:“厂长,我明白了!我们的肥干净,一化就没了。红星厂的肥全是杂质,一搅和就一桶浑水!”
“对。眼见为实。”李浩轩点头,“农民最实在,你跟他说一百句,不如让他亲眼看一次。记住,有人问价钱,你就告诉他,我们的‘雪花牌’,十五块钱一袋。”
“十五块?”王富贵大吃一惊,“红星厂的尿素,才卖十二块五。我们比他贵两块五,能有人买吗?”
“就是要贵。”李浩轩的眼神很深邃,“好货不便宜,便宜没好货。我们卖的不是化肥,是信心,是增产的希望。价格高,才能体现出我们产品的价值。你不用急着卖,有人嫌贵,你就笑笑,让他多看看,多比比。”
“我懂了,厂长!这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孙建军一拍大腿,彻底领会了李浩轩的意图。
“去准备吧。”李浩轩站起身,“明天这一仗,只许胜,不许败。”
第二天,天色微明。
县农贸市场已经人声鼎沸。拖拉机、自行车、手推车,载着各种农产品和赶集的人,将市场挤得水泄不通。
在市场最显眼的位置,一个奇特的摊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四五辆卡车和拖拉机一字排开,车上码放着雪白的化肥袋,堆成了一座引人注目的小山。摊位前,十个穿着统一工装的小伙子,精神抖擞地站成一排,不吆喝,也不揽客,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来往的人群。
摊位正前方,两张桌子,两碗化肥,两个水桶,布置得清清楚楚。
一碗化肥,颗粒圆润,洁白如雪。
另一碗,颜色灰暗,粉末和疙瘩混在一起。
赶集的农民们很快围了上来,对着这个奇怪的摊位指指点点。
“这是干啥的?卖化肥的?”
“雪花牌?没听过啊。看这袋子倒是挺敞亮。”
“嘿,你看那碗里的肥,一颗颗跟米粒似的,真白净!”一个老农凑近了看,啧啧称奇。
“旁边那碗不就是红星厂的嘛,我家年年用,就长这样。”
议论声中,一个胆子大的中年汉子开口问孙建军:“小伙子,你们这肥,怎么卖啊?”
孙建军按照李浩轩的吩咐,满脸笑容地回答:“老乡,十五块一袋,五十公斤。”
“啥?十五?!”那汉子眼珠子都瞪圆了,“你抢钱啊!红星厂的才十二块五,你比人家贵两块五!”
他这一嗓子,周围的人群立刻炸了锅。
“太贵了!这不是坑人嘛!”
“就是,新牌子还敢卖这么贵,想钱想疯了。”
面对众人的质疑,孙建军不慌不忙,他大声说道:“各位老乡,静一静!贵,自然有贵的道理。光说不练假把式,我给大家做个实验!”
他走到桌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先从红星厂那碗化肥里抓了一把,扔进左边的水桶。
他又从“雪花牌”那碗里抓了一把,扔进右边的水桶。
然后,他拿起两根木棍,在两个水桶里同时搅拌起来。
奇迹发生了。
左边的水桶里,红星厂的尿素搅了半天,水变得一片浑浊,水底还沉淀下一层灰黑色的泥沙状物质。
而右边的水桶里,“雪花牌”尿素刚下水,就迅速溶解,木棍搅了几下,整桶水清澈见底,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杂质。
两个水桶并排放在一起,对比鲜明,冲击力十足。
刚才还吵嚷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紧紧盯着那两个水桶,脸上的表情,从质疑变成了震惊。
“这……这是咋回事?咋一个清一个浑?”
“我的天,红星厂的化肥里,有这么多泥巴?”
孙建军放下木棍,提高了声音:“老乡们,看明白了吧!我们雪花牌的尿素,纯度高,没杂质,下到地里,庄稼能全部吸收!红星厂的肥,十二块五一袋,里面有多少是泥,多少是土,你们自己算!我们雪花牌的尿素,一袋能顶他们一袋半!算下来,是贵了,还是便宜了?”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农民们不傻,这笔账谁都会算。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那这十五块钱,花得可太值了!
人群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农挤到最前面。他没说话,直接伸手到右边的水桶里,蘸了点水,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用手指捻了捻。
然后,他抓起一把“雪花牌”的颗粒,放在手心仔细看。
“这肥,是好东西。”老农抬起头,看着孙建军,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我种了一辈子地,没见过这么干净的尿素。”
他转过身,对围观的众人说:“浑水肥下地,烧苗还板结。清水肥,劲才足。一分钱一分货,老话不会错。”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钱包,数出十五块钱,递给孙建军。
“小伙子,给我来一袋!我先试试,要是真好,我以后就认你们雪花牌了!”
“好嘞!”孙建军接过钱,精神一振,立刻招呼工人,“给这位老师傅扛一袋!”
第一笔生意,做成了!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剩下的就好办了。
“给我也来一袋!我拿回去试试!”
“我也要一袋!”
人群开始涌动,原本还犹豫不决的农民,纷纷掏钱购买。虽然很多人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只买一两袋,但这个开头,无疑是巨大的成功。
就在黑金肥厂的摊位前门庭若市的时候,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正躲在不远处的人群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正是红星化肥厂供销科的赵老四。
他今天本来是来市场巡视,顺便联络几个供销点的关系,却没想到撞见了这一幕。
他看着那雪白的尿素,看着那清澈的水桶,看着那些掏钱的农民,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知道,刘厂长口中的“废铜烂铁”,造出了了不得的东西。
那个姓李的小子,不是在胡闹。
他这是,要掘他们红星厂的根!
赵老四不敢再看下去,他转身挤出人群,疯了一样地朝着红星厂的方向跑去。
他必须立刻把这个消息,报告给刘厂长。
天,要变了!